一旦進入亂世,孟氏不過區區高門望族,手中雖然有兵馬,但也有限,他們又沒有可以扛起大旗的后輩子孫,那點兒兵力能護著他們在亂世存活已經不容易,還想收拾她?
想多了!
亓官讓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味來,定了定神。
他已經做好迎接驚雷般消息的心理準備了。
“還有什么你一并說來,你這膽大包天的性格,我想總不至于才這么點兒料。”
姜芃姬靦腆一笑,看得亓官讓心中一寒,耳邊便聽她說道,“我家賬房給我出了個主意。”
“什么主意?”
亓官讓追問一句,姜芃姬言簡意賅地講了一下徐軻的打算。
“這的確是個很大膽的想法,可行性也足,然而令人苦惱的是,這最初的一批米糧又該從何而來?”姜芃姬倏地展顏一笑,“正發愁,那個孟悢便撞了上來,若不利用,豈不可惜?”
徐軻到這環節,便被姜芃姬難倒,不知道她接下來如何打算,可亓官讓卻看得一清二楚。
也正因為他看得清清處處,所以他也被姜芃姬這般厚如城墻拐角的臉皮弄懵逼了。
“你是想告訴我,你想用孟悢換取孟氏手中大批米糧,又讓那位都尉殺了孟悢解恨,對外聲稱都尉已經在你手中伏誅,暗中以孟悢性命為人情招攬都尉,順便讓他背下孟氏的怒火?”
臉皮怎么能這么厚呢!
好處占盡了,還一副“我很吃虧”的模樣。
“呀,你還說漏了一點,若是都尉‘死’在我手中,還能向孟氏另外要一筆辛勞費呢。”
亓官讓:“……”
這還不止呢,她還能用從孟氏手中弄到的米糧,狠狠坑一把那些有錢有糧的士族高門。
從頭到尾,她就沒有出過什么本金,一圈滾下來,卻能賺個盆滿缽滿。
亓官讓疑惑,問了重點問題。
“可你為何要將如此重要的事情告知與我?”
姜芃姬道,“魏先生有意招婿,然而文證身無資產,三書六禮,你想削了哪些?”
亓官讓聽后沉默。
半響,他道,“蘭亭想以這些收買人心?”
他有這么廉價?
告訴他這些,名為拉攏,實則將他也拉下水。
若失敗,大家伙一起玩完,若成功,他能得幾分薄利。
怎么想怎么覺得……有些虧。
姜芃姬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奈何人矮,頂多拍手臂。
“禮不在重,貴在貼心。”
要人命的貼心?
亓官讓心中略微哭笑不得,卻又意外得沒有任何排斥的意思。
不得不說,柳羲——柳蘭亭這人的脾性,簡直太對他的胃口了!太合拍了!
徐軻聽聞姜芃姬過來的消息,連忙趕了過來,正好看見自家郎君與一個面向略顯陰冷的青年相對而坐,前者笑語盈盈,后者雖然依舊冷著臉,但表情卻有些柔和,眸光灼灼有神。
“軻見過郎君。”
徐軻依禮拱手,眼神卻暗暗打量亓官讓,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亓官讓看到徐軻臉上包著厚重白布,擋住了黥刑的印記,眉心略微一蹙,不發一語。
“文證,這是我的賬房徐軻,徐孝輿,部曲的事情暫時丟給他處理。”
聽到徐軻的名字,亓官讓略顯松散的態度這才收斂起來,
他可沒有聽漏,之前姜芃姬說的那個計劃就是出自這個名為徐軻的人之手。
“是個有膽量的。”亓官讓表情僵硬地勾了勾唇,對徐軻多了幾分興趣。
那是一種直覺,好似嗅到了同類人,徐軻哪怕與他不同,兩人也會相當合拍。
相較于正大光明的陽謀,他與徐軻都更加擅長陰損的詭譎之謀,氣場自然會相似。
“這位是……我未來的妹婿……”姜芃姬盯著亓官讓陰仄仄的注視,不怕死得給他降了輩分,也不能算降輩分,從魏淵先生那邊開始算,亓官讓的輩分本來就小,“也是個有趣的人。”
徐軻借著拱手的機會,暗暗翻了個白眼。
每當自家郎君說某某某人很有趣的時候,他就知道,對方估計也是個心黑手辣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自家郎君這個脾性能吸引到的玩伴,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姜芃姬絲毫不避諱亓官讓,詢問徐軻道,“昨夜,那伙人過來了么?”
徐軻戒備地看了一眼亓官讓,后者老神在在模樣。
“三更時分來過一趟。”
姜芃姬臉上笑容燦爛了兩分,“東西都拿走了?”
徐軻點頭,“嗯,俱帶走了。”
亓官讓默默聽著這對心黑的主仆對話,暗暗為傳聞中仁厚老實的都尉捏了一把冷汗。
“我先去換一身衣裳,孝輿暫時替我招待一下文證。”姜芃姬起身去農莊主間換一身便于行動的裋褐,她現在穿的衣裳層層疊疊,復雜華麗,然而依舊不能改變底下漏風開檔的事實。
沒了姜芃姬在場,亓官讓這才光明正大打量徐軻,對方也絲毫不怯場,兩人以目光交鋒。
動作迅速,以雷厲風行效率換好裋褐的姜芃姬:“……”
雖說這年頭流行男風,然而你們這樣“含情脈脈”對視,作為共同小伙伴的她很方啊。
“咳咳咳——”
假的不能再假的咳嗽,打破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亓官讓還是頭一回看姜芃姬穿著裋褐,眉梢不由得輕挑一番,道,“你怎么換了這么一身?”
裋褐雖然方便行動,然而在時下這個風氣,也就平民或者窮苦人家才會穿。
像是姜芃姬這樣的士族一般連碰都不碰,更別說穿在身上,而且依照禮法來講,這也是不合乎禮節的,若是被一些老學究看到了,估計要猛批她不懂禮。
“衣服做起來不就是讓人穿的?只要穿著舒服,那就是擁有的衣裳,也是有價值的。空有華美外表,穿起來卻礙手礙腳的,那還不如掛在衣架子上觀賞,何必弄得自己不舒服?”姜芃姬無所謂地道,“反正文證也不是什么死扣的人,難道你會因為我穿著裋褐,便怒而拂袖?”
亓官讓被她狠狠噎了一下,他又有些手癢了,這人怎么就那么能講歪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