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亞醒了!
胡苗苗驚喜之下,正要開口喊她,但目光一落在她的眼睛上,卻硬生生把一聲高興時很難忍住的貓叫給憋了回去——那雙金棕色的瞳孔,此時正呆滯地停留在眼眶中央;盡管后躍的動作迅捷利落,但誰都能一眼瞧出來,她恐怕壓根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正在干什么。
“不慌不慌,”貓急得在酒店招牌后來回打轉,盡量一根毛也不越界:“對了,認知功能剛才花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分裂失調的,那恢復應該也得要一個過程……”
一股白色氣流從波西米亞腳下驀然而起,一圈圈盤旋上去,像漩渦一樣卷住了她,一望即知是個防身手段;胡苗苗的心一提,剛升起了一點兒希望,卻見氣流白光在她凝固了的面龐上流轉閃爍,刺在眼睛里,卻激不起反應。
“嚇我一跳……”
貓醫生循聲轉頭望去,只見那一團混混沌沌、模模糊糊的骯臟色彩,顫顫巍巍地矮了下去,似乎打算再次融進地面里:“危急時救命的一招,原來也只是給了你一點茍延殘喘的時間……看看,跟剛才的情況根本沒有分別嘛……”
它的話雖然不清不楚,貓醫生還是一下子就明白了。
波西米亞給自己藏了一個后手,遇上真正性命攸關的危機時,不管她是昏死還是殘缺,這一個“救命招”都會被激活,強行把她從致命危險中脫離出來——但是她恐怕萬沒料到,現在救命招用上了,該發生的效果也確實發生了,她的大腦卻沒有能力進行下一步了。
白光……對了,那個白光是防護用具,總該能護住她了吧?只要有了時間,她的認知功能應該會漸漸復原才對!
話是這么說,可是胡苗苗的這份信心飄飄忽忽,像是無根浮木。
再轉眼一看,那團混沌之物,就好像一片虛浮骯臟的幽靈似的,慢慢往地面里沉下去,沉得不見了——它看上去并非與馬路融為了一體,卻更像是在路面上又鋪了一層同樣的“馬路”……
不僅僅是馬路。護欄,從路邊寥寥生長出來的草叢,公路一側的山壁,甚至是前方的黑夜……在被那團融化了的混沌碰上時,似乎都幽幽地波蕩了幾下;隨即,它們就被一模一樣的新生“皮膚”給蓋住了,再一眨眼,好像一切都沒有變過。
不,不對,有一樣東西變了。
貓醫生從酒店招牌后探著脖子,希望是自己看錯了。
把五星級酒店進貢給它的那個人類,當時滿腹得意地吹了半天,說五星級酒店具有一流的全方位防護效果,能抵御住各種匪夷所思的非物理攻擊——現在,它總算相信了。
如果不是身在五星級酒店里,恐怕它永遠都不會發現這一點:那混沌之物模擬過的地方,所有的東西都會不斷發生成千上萬、難以計數、極其細微的“偏差”——乍一看時平平無常的月亮,稍微盯著時間長一點兒,就會感覺它正在持續地波動震蕩著;在那一個“月亮”的框架下,細震顫是如此之頻繁劇烈,甚至能叫人產生生理上的不適。
他們之前開車的時候,難道就是一直這樣,握著不斷震蕩的方向盤、看著不斷震蕩的擋風玻璃?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那個的時候——因為此刻“偏差”發生的地方,正好是在波西米亞身周的白色氣流里。
從無形無色的空氣里,漸漸伸出了一縷同樣的白色氣流,像是一吹即散的煙,一轉身就被卷進了盤旋著的氣流之中。白色氣流的防護范圍明顯不如五星級酒店,壓根沒有起到半點覺察、抵擋的效果;那偽裝物剛一融進去,就也像周遭環境一樣,劇烈而又幅度地震顫起來——光芒閃閃爍爍、左沖右突,映得波西米亞一張臉忽明忽暗,幾乎不像是她自己了。
“……就是欺負我教養好,人又仗義唄。”
貓醫生又焦慮又委屈地嘆了一口氣,干脆兩眼一閉,轉身就從酒店招牌后沖了出來——在它充滿害怕的“嗷嗷啊”叫聲里,貓化作一團黑白相間的毛影子,驀地劃過半空,朝旋轉著的白色氣流撲了過去。
貓是液體 G諾貝爾獎的獲獎理論;這一生物學上的發現,重要性怎么估計也不過分,畢竟它可能會是生物形態學這一門新科學的基石!在新聞發布之后,許多人紛紛表示,與量子物理不同,這一突破性的前沿發現其實與他們的直覺并不沖突。畢竟日常生活里也是這樣的嘛:把貓放進碗里,你就有了一碗貓;把貓放在地上,你就有了一灘貓;把貓掛在門上,你就有了一條貓——當然,然后它就會迅速順著門滑下去了。
雖然進化得慢了點兒,胡苗苗還是一早就成功地進化出了它的第二個能力。
在數道盤旋回轉、不斷流動的白色氣流之間,貓身體一扁,精準把握住了那道轉瞬即逝的窄窄縫隙,像沒有骨頭一樣,順著那道縫隙就“滑”進了防護氣流內部——與一般的進化者相比,它既沒有多大力量,造不成多少傷害,也壓根沒有傷害波西米亞的意圖;白色氣流甚至連停也沒停,順順利利地讓毛團落在了她的臉上。
“別看了!”
貓醫生緊緊閉著眼睛,用自己毛茸茸的肚子緊緊蓋住了波西米亞的臉——它無論去哪兒都能吃好喝好,幾年下來,肚子的面積很夠用:“這個玩意,是通過視覺影響你的認知功能的!”
“滾開!”
從身旁的白色氣流中,霍然發出了那一團混沌之物的“聲音”,重重敲擊著神經:“……你也想被我一起吸收掉嗎?”
胡苗苗將爪子深深扣進波西米亞蓬松的長發里,兩只后腳踩在她的鎖骨上,閉著眼睛、扁著耳朵,連呼吸都屏住了,一句話也不肯說——誰知道呢,萬一那玩意兒還能順著嘴巴進去怎么辦?
在一叢叢厚厚的貓毛里,波西米亞有節奏的呼吸,正一下一下地往它的肚子上噴著熱氣。貓醫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把這個十分不好看的姿勢堅持了多久,接著,只聽肚子里忽然響起了一聲低低的“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