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看她闖進了一個什么樣的具象世界,波西米亞唯有拼命向前沖,余光中的景物全都模糊成了飛速倒退的色條。大巫女現在八成已經被門外的追兵纏住了,但她依然不敢大意;萬一這里所謂的主人發現有別人闖進來了,一定也不會放過她。
“奧克托,”她一邊飛奔,一邊頭也不回地低聲喊道:“你熟悉這個地方?”
嗖嗖的風聲是她得到的唯一回答。波西米亞能感覺到奧克托就在她身后,她不由又叫了他兩聲:“說話呀,我們現在往哪走?”
奧克托不知怎么好像沒有聽見。
她不耐煩了,猛地剎住速度,急停下來扭頭喝道:“我問你話呢——”
“我不熟悉這個地方,”身后的人沖她微微一笑,近乎親切地說,“你帶路吧,親愛的。”
波西米亞愣了,半張著嘴卻沒說出一個字。完全是下意識地,她抬眼朝來的方向望了出去。
“如果你在找你的那個朋友,”大巫女摘下寬檐帽,顏色淺得如同光暈般的短金發頓時蓬松地散落下來。她揚手一甩,寬檐帽被扔進了風里,像泡沫一樣迅速消失了。“……那么我可以告訴你,你們之間的友情可不如你想象中的那樣牢固。”
“我、我們只不過是有點交情罷了!”波西米亞忍不住反駁了一句,立即又低下了聲氣:“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以為他告訴你的那句話我沒聽見嗎?”大巫女神色自若地一偏頭——她舉止冷靜優雅,但一有動作時,就像鉆石在燈光下微微轉動起來時那樣,頓時閃爍起了流光溢彩。“用意識力包裹住的消息,自然也可以用意識力破解。他告訴你逃向左邊第三塊墻壁——”
她頓了頓,聲音低沉地笑了:“但是當你逃向這里來時,他自己卻轉頭去了另一邊的世界分館。”
“王八蛋!”波西米亞沒忍住怒氣,尖著嗓子罵了一句。奧克托顯然是想要利用她分散大巫女的注意力:萬一大巫女真的追著他們不放,那至少先走一步的波西米亞更有可能被逮住。
她原本還有八百句難聽的話都憋在肚子里,但面對著那一雙灰藍色眼睛時,總算還是一句也沒說出口。她想了想,有點兒艱難地說道:“你看,我對你沒有惡意……”
“你也得敢有才行。”
“……這事和我沒有關系啊!”波西米亞只想趕緊擺脫這個大麻煩,“要抓你的人我不認識,我只是恰好撞進來的——因為我要去碧落黃泉分館,有點兒急事,僅此而已!”
大巫女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回頭望了望她們進來的方向。那一塊標志著出口的灰色墻壁,現在看起來已經是很小的一塊了。
“所以,你跟著我不放沒有用的!”波西米亞敏銳地察覺了她的目光,也立即明白了她這一眼的含義——那些要抓大巫女的人,只怕很快就要從那一面小小的灰色墻壁中進來了。萬一他們誤認為她和大巫女是一伙的,她就要糟糕了;她的身體仍然困在Exodus里,她沒有多少時間能耽誤了!
“有沒有用,這一點我來判斷。”
“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波西米亞又急又氣又偏偏不敢發火,這種憋屈得幾乎撓心的狀態,她是很少有機會經歷的:“我的潛力值都因為你而受損了,我幫不了什么的!”
大巫女微微挑起了一邊眉毛,如冬日天空般的灰藍色眼眸里浮起了驚奇:“噢?我怎么會讓你的潛力值受損?”
“你忘了?”波西米亞沒好氣地答道,“要不是你拖住了我,林三酒怎么有機會——”
“林三酒?是誰?”
空氣里靜了幾秒。
頓了頓,波西米亞滿腹狐疑地問了一句:“你不認識她?那她為什么要我給你帶口信……?她明明告訴我,你們是關系不錯的朋友。”
大巫女皺起眉頭,面色疑惑而茫然。她回憶了幾秒,好像還是想不起來林三酒這個名字,終于搖了搖頭:“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大騙子!”波西米亞猛地叫了一聲,被大巫女的目光一掃,這才想起來解釋:“她總是騙我去做這個去做那個,嘴里沒有一句實話!我再也不相信她了——”
說到這兒,她甚至不知從哪里泛起了一陣濃烈得叫人鼻酸的委屈,低下了頭:“她騙我你們是朋友,說只要我的口信送到了,你就可以幫我修復我的附著條件……她怎么能拿這種事來騙我呢!”
“她也許沒有騙你,”大巫女望著她緩緩說道,“但我確實也想不起來這個名字。原因說來話長了……我很想知道這個人是誰,也很想知道口信的內容是什么。不過如果我們再繼續在這兒傻站下去的話,很快就要被后面的追兵抓住了。”
波西米亞擼了一把鼻子,將臉上的東西都抹在了袖子上。她鼻音濃重地嘟囔了半句什么,突然反應過來了,立即一抬頭,盯住了大巫女的眼睛。
“你……你怎么會說這種話?”她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語氣,低低地說道:“你可是大巫女……大巫女怎么會說自己快要被追兵抓住了這種話?”
大巫女勾起嘴角,浮起了一個微笑。盡管她看上去依舊令人目眩,但卻不是往常成竹在胸的笑容了——這笑容中摻雜了苦澀和無奈。
“因為我不是過去那一個自己了。”
她轉過目光,又一次神色茫然了。“我不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么……但是我對許多事情的記憶,能力,意識力的力量,都在隨著時間一天天流逝。我不知道是誰要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一直在意識力星空里出不去。這也是我為什么跟上了你的原因……不僅是因為你可以幫助我,還因為你是我遇見的第一個我記得是誰的進化者。”
頓了頓,大巫女微微閉上了眼睛。
“如果你那一位叫做林三酒的朋友果真認識我的話,或許她要給我的口信就是這一切的關鍵。”
波西米亞臉都有點白了。
“可是……可是我把口信的內容,”她說到這兒時,大巫女唰地睜開了眼——她接下來幾個字是被嚇出來的:“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