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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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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故事是很可怕,但山頂上并沒有因此就陷入死靜。

  因為可怕的故事帶來了更多的疑惑。

  “先帝為什么要殺你呢?”

  “當然,我不是在質疑你十惡不赦該殺,我就是問一下。”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不論對錯。”

  “還有你秦公爺兩個...什么關系?看起來很熟哈。”

  “還有...”

  薛青的聲音不斷的響起。

  秦潭公起身回頭笑了。

  “你不是不想聽故事?”他問道,“怎么問這么多?”

  那邊宋嬰坐在地上雙手掩面,她并沒有哭也沒有說話,無聲無息,似乎對外界一切都隔絕了。

  薛青眼睛一亮,道:“我現在可以走?”

  秦潭公道:“不行。”

  薛青將抬起的腳收回。

  “那就只能聽故事了。”她聳肩道,“要不然大家聚在這里干坐著多沒意思。”

  秦潭公溫和道:“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問,我都會告訴你,今天就是讓你來聽明白的。”

  薛青哦了聲沒有說話。

  “我和四大師沒有關系。”秦潭公接著道,“四大師是帝師,我沒有資格稱呼他一聲先生,雖然有幸被他指點,才有了今日的我。”

  他看向四大師,神情恭敬。

  “我做的事四大師并不知道,是我殺了先帝之后進山告訴他,他才知道的。”

  薛青哦了聲,手揉了揉鼻頭,視線從秦潭公身上移開,看向四大師。

  “那四大師也是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存在嗎?”

  既然四大師不是跟宋元陳盛宋嬰一伙兒的,而是跟秦潭公一黨,那么一開始并不知道宋嬰的存在,只知道她。

  所以,那么多次的見死不救,并不是因為她是替身,而是仇人之女。

  或者說,跟秦潭公一樣,是在追殺她,只不過方式不同,一個用殘暴,一個用溫情。

  這才是這個故事的最可怕的地方。

  她自始至終都生活在一個又一個虛假的故事里。

  這也才是她想知道的問題,至于那些前塵恩怨,你死我活,與她何干。

  “你這個問題問的不太對。”

  秦潭公再次開口說道。

  “在這個問題之前,我先要告訴你另一個問題。”

  問題問的不對?薛青看向他,另一個問題?

  秦潭公道:“我在京城出來的時候已經告訴陳盛了,想來你們還沒有收到消息,我是知道你們兩個的存在。”

  兩個...哦...薛青眼角一揚,雖然還震驚但也瞬時理清頭緒。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宋嬰的存在。”她道,“宋元陳盛這些人這些事這些打算。”

  秦潭公點頭:“一直都知道。”

  薛青哈的笑了,果然又是這樣,當她以為自己已經夠倒霉的時候,事情就會再次超出她的想象。

  “這可真是戲中戲碟中諜。”她道,轉頭看宋嬰,“你聽到沒,我剛才說的沒錯,你和我比我想象的還要倒霉,還傻乎乎的自以為是你死我活然后就天下無敵塵埃落定了,其實是在臺上演戲讓人家看熱鬧罷了。”

  宋嬰坐在地上依舊手掩面無知無覺,沒有絲毫的反應。

  秦潭公溫和道:“也不能說一開始就知道,你被篤救走的時候我并不知道,過了幾年才查明宋元等人的謀劃,其實他們做的真的不錯。”

  薛青道:“公爺真是謙虛了,明明是公爺厲害。”

  秦潭公道:“不是我厲害,是你厲害,如果不是你,不會有現在,所以適才的問題你應該問的是,四大師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你是誰。”

  薛青哦了聲,老老實實誠誠懇懇道:“四大師也是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

  秦潭公道:“不是。”

  一聲輕嘆,薛青手撫上臉用力的揉了揉。

  “這真是個復雜又百轉千回的故事。”她道,放下手對秦潭公苦笑,“我沒有什么要問的,公爺你們這種天一般的人物,怎么做都可以,你們開心就好。”

  秦潭公哈哈笑了,道:“你不要生氣,正是因為沒有人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我才做了這件事,我告訴四大師我殺了先帝皇后,寶璋帝姬在逃,我也告訴四大師我會繼續追殺寶璋帝姬,我這樣做并非要取而代之,大周的江山還是大周,只是他楚元祝一脈不配。”

  “所以你假稱貴妃有孕,扶了一個假皇帝來傳承大周的江山。”薛青問道。

  她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既然要聽就要認真的聽,適時的表達自己聽懂。

  秦潭公含笑道聲是:“我要證明楚元祝他不配,我做的沒有錯,我把我做的事告訴了四大師。”說到這里看向四大師,“四大師說不再踏入紅塵不再理會凡事。”

  薛青道:“也就是說,四大師也同意你的做法咯。”

  秦潭公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在先帝眼里不過是先帝的一個臣子,一條比較得寵的狗,他對我再無情也可以理解,但四大師不同,不說皇寺和大師們的地位意義,只說師徒。”輕嘆一聲,看向遠處日光下的山霧,“你不知道四大師對先帝多好。”

  他說到這里停下來,山頂上陷入沉默。

  有時候沒有言語描述,沉默更能表達。

  薛青半垂視線看腳下沒有說話,似乎也在感悟,直到秦潭公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種痛不僅僅是上留下兩個傷疤,大師他心灰意冷,不再過問世事了。”他道,“我明白四大師的選擇,告辭離開了蒼山,后來我發現了宋元的陰謀,宋嬰的身份,陳盛的謀劃,這些雖然意外,但與我要做的事并沒有太大的影響,我沒有再來驚擾四大師。”

  薛青道:“然后呢?”

  “然后兕子長大了,我還是想讓四大師能教導他,也正好需要按照規矩拜見皇寺,便開始按照慣例儀式。”秦潭公說道,“四大師就如約出現了,可見四大師是贊同我的做法。”

  “可是。”薛青說道,手指抓了抓臉頰,神情疑惑,“四大師也見了宋嬰了啊,那這意味著什么?”

  秦潭公道:“這只是意味著四大師的仁慈,雖然先帝傷害了四大師,但恩怨與她無關。”看向還捂著臉坐在地上的宋嬰。

  女孩子坐地上肩頭縮起很是嬌小可憐。

  “她只是個孩子。”秦潭公道,神情憐憫。

  “你們真是仁慈。”

  薛青說道,神情誠懇,旋即又皺眉。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你們這樣做是什么意思?你既然扶持了小皇帝,一心要滅掉先帝的血脈,又知道真正的寶璋帝姬是宋嬰,干嗎不殺了她,而是到現在,還讓她走到人前?你這不是吃飽撐的嗎?”

  秦潭公沒有絲毫的不悅,道:“我說過我之所以要殺先帝一家,并不是我想取而代之,只是不服他的所作所為,我要的是證明他不配為天子,他落得如此下場是天意,是天不容他,所以同樣的道理,寶璋帝姬既然逃生了,那也是天意。”

  薛青怔了怔,道:“公爺真是個講道理和規矩的人。”

  秦潭公道:“所以當我追殺寶璋帝姬始終不能得手時,我是有些灰心,可能天還是認定先帝一脈,直到我發現了你是假的,發現了宋元做的一切。”

  “這就是天意啊。”薛青一拍手,道,“讓公爺發現了,公爺可以動手解決他們,一切就結束了。”

  秦潭公搖頭,道:“不,那時候我才恍然明白,天意不是讓我動手解決他們,而是你。”

  薛青后退一步,瞪眼道:“怎么突然說到我了?我在這故事里是個配角...”

  再一次聽到奇怪的詞句,看到薛青這與現場氛圍不合的舉止,秦潭公笑了,能在此時此刻還輕松自如的也正是薛青才能做到。

  雖然是奇怪的詞句,他只要一想也明白意思。

  “你的確是個配角,是個用來死的螻蟻。”秦潭公道,“你是個替代,是個不該存在的存在。”

  他收起了笑容,神情鄭重又幾分傲然。

  “然而你歷經了生死劫難不僅沒有死,反而站到了世人面前。”

  “這就是沒有人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做,先帝如此,皇后如此,陳盛寶璋帝姬宋元也是如此,我就要看著,看看天是否隨他們所愿。”

  “果然寶璋帝姬又如何,宋元陳盛相護又如何,你活成不屬于你的樣子,直到今時今日,成了世人眼中的帝姬。”

  “這才是真正的天意,天意證明先帝一脈不配為天子。”

  “薛青,你才是天意選中的人。”

  秦潭公的聲音回蕩在山頂,溫和的聲音隆隆如雷,擊打在心上,捂著臉的宋嬰似乎被震醒抬起頭。

  薛青沒有后退,怔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我原來還是主角啊。”她喃喃道。

  秦潭公看著她神情溫和:“你當然是,你做了多少事,歷經了多少磨難,你能站在這里,當之無愧,就是天容你,你是天選之人。”

  說到這里笑起來,神情感慨又傲然。

  “天也容我,我做的是對的!我終于安心了。”

  正如他所說,殺皇帝不是為了取而代之,只不過是不服,所以先帝死了,皇后死了,如今寶璋帝姬也不能登上大周的皇位,這是天意,這是天有公道。

  秦潭公手抬起,那個明黃的卷軸遞過來。

  “薛青,殺了她,你的手書拿去。”

  薛青道:“好。”

  鏘一聲,鐵條點地,寒光切斷金燦燦的日光。

  叮的一聲,日光下并沒有鮮血四濺,而是碎石飛揚。

  宋嬰還坐在原地,沒有被切成兩半,她茫然的雙眼里沒有薛青的影子。

  叮的一聲,鐵條再次切下,蓮花瓣般的山石碎裂,站在其前的秦潭公在碎裂的那一刻移開,落在旁邊的山石上。

  沒有等他站穩,鐵條再次襲來,山石再次碎裂,薛青的身影翻飛,就像一雙頑皮的手,將盛開的花瓣撕裂揚起。

  但鐵條距離秦潭公的紅袍總差一個邊。

  鏘的一聲,又擊碎一塊山石的身影恍若被碎石彈起,擦著地向外飛去,像流矢又像風箏...

眨眼就到了山頂外,山路陡轉直下,人隨著飛濺的碎石也落下去  但秦潭公手一甩,斷線的風箏就像被繩索套住,猛地被拽回來,噗通砸在地上,堅硬的石山上頓時被砸凹陷,薛青變成一個大字,塵土碎石跌落砸在她身上。

  站在蓮花山石邊的秦潭公拂了拂衣袖,神情溫和,搖了搖頭。

  “薛青。”他說道,“你適才不是說了,要殺了她嗎?”

  趴地上的薛青沒有動,有聲音悶悶的傳來。

  “我要殺她,是因為我要殺她,而不是因為別人要我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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