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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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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四大師。

  宋嬰看著眼前的大和尚,幾分好奇。

  “您就是四大師?”她問道。

  四大師點點頭,道:“是。”

  宋嬰道:“那您認得我嗎?”

  這句話問出來,現場一片安靜。

  大家來之前已經揣測很多,秦潭公逆賊定罪,小皇帝假天子血統等等一系列的事,寶璋帝姬死而復生十年歸來,這一切宋嬰要怎么跟四大師說,跟四大師怎么解釋自己的身份故事。

  沒想到她沒有解釋,而是詢問。

  她不說,她讓四大師說,讓皇寺說。

  這是自信,也是傲氣。

  不少官員俯首,暗藏心底的好奇的不屑的甚至期待看熱鬧的都收了,安靜的等候四大師的回答。

  四大師的視線看著宋嬰,他的面容枯皺,皺紋之下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殿下無奈臉上有傷,跟小時候不一樣了。”宋元忍不住開口道。

  陳盛瞪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惱怒制止。

  對于皇寺來說難道只看一張臉嗎?殿下都沒有說這個,而是神態坦然的將自己的臉展露。

  宋嬰沒有呵斥宋元,笑了笑并不在意。

  四大師看著她,點點頭:“認得。”

  認得。

  認得啊。

  城墻上小兵垂下視線,低頭大大的帽子遮住了臉。

  認得。

  陳盛宋元等一些官員卸下重擔,神情激動又歡喜,有著一句話就夠了.真正的天子皇帝果然是能認出來,什么話都不用說了。

  宋嬰臉上也浮現笑容,道:“四大師...”

  她的話剛開口,身后響起一個聲音。

  “四大師!”

  這種時候,誰說話?誰敢說話?

  在場的官員們嚇了一跳,宋嬰四大師也循聲看過去,近千人的隊列騷動,人如同風拂稻谷一般一直到了隊列的最后,那里有一個年輕的官員手握笏板身姿端正呈現在眾人視線里。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這是有些陌生的臉,一時間都沒認出是誰。

  原本來拜見四大師只寶璋帝姬帶幾個重臣來就可以了,就像以前秦潭公做的那樣,但這一次朝廷還是決定讓文武百官都一起來,以示鄭重,所以那些新晉的低等的官員也都跟著來了。

這個年輕官員就是新晉的吧,連規矩都不懂了,這種場合這種時候竟然開口說話  “焉..”站在前方隊列的一個紅袍官員眼中閃過一絲驚駭,邁步開口,但那年輕的官員聲音已經接著響起。

  “四大師,你真認得嗎?那當初為何也認得秦潭公扶的假天子?”

  滿場死靜。

  裴焉子!你要死啊。

  城墻上轉身的小兵回過頭,垂下的帽子再次掀起,露出驚愕的眼。

  沒有熱鬧你就要自己制造熱鬧嗎?

  瘋了啊!

  死靜過后,在場官員的臉色變得驚駭,旋即哄的一聲,避之不及。

  “裴禽!休得胡言亂語!”陳盛喝道。

  而原本要開口呵斥的蔣顯反而不說話了,微微的閉了閉眼,這時候再開口阻止已經沒有用了。

  四周也響起嘈雜聲。

  裴焉子站在原地,面色平靜,看向陳盛,道:“陳相爺,下官怎么胡言亂語?秦潭公帶假皇帝多次拜見四大師,不是人盡皆知嗎?”

  的確是人盡皆知....

  不過...

  “長安裴禽,你現在此時此刻說這種話,是何居心?”陳盛沉聲道。

  點出長安府,便是指明了同鄉,同鄉之間的關系自然跟一般人不同,那個薛青啊....

  真是沒想到,年輕人還真是,厲害啊。

王烈陽眼皮抬起,這個裴禽他當然知道,蔣顯的親戚,才學不錯但并不出眾,就是很正常的走仕途的富家權貴子弟,有家勢自己也有能力,運氣好的話位居高位,給家族的壯大添磚加瓦,運氣不好的話平穩衣食無憂一生,不值得特別關注,沒想到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站在朝堂上,一言一行可不是自己的事,關系家族啊。

  竟然敢在這種時候,說出這種話。

  當然,這話說得好,這事做的妙,這事做的狠啊。

  這薛青,竟然有這樣的同鄉,厲害啊。

  “陳相爺,我的居心與我問的問題并無沖突。”

  年輕人的聲音響起,沒有絲毫的遲疑思索。

  “下官只是很好奇,所以想要問一問四大師。”

  他的視線看向四大師,明媚的日光照在他的年輕的臉上,干凈又朝氣。

  “難道皇寺問不得?四大師問不得?”

  “既然皇寺負責教導我大周天子,身為大周臣子,事關社稷,怎么不問?”

  嘈雜已經平息,滿場安靜,唯有裴焉子的聲音回蕩,清亮。

  “逆賊同黨。”

  宋元神情沉沉,看著日光下的裴焉子,慢慢說道。

  “來人!”

  聲音再一次拔高。

  “來人!”

  站在遠處的禁衛們向這邊疾步圍來,因為接近皇寺,兵甲圍攏不敬,所以他們都按照宋嬰的吩咐退開....

  四大師搖了搖頭。

  宋嬰看到了,道:“且慢。”

  兵甲嘩啦作響停下。

  四大師看向裴焉子,道:“問得。”

  這是回答裴焉子問的那句難道皇寺問不得?四大師問不得?

  “大師,四大師和殿下面前,怎么輪到他說話。”宋元道。

  四大師目善看諸人,道:“眾生平等。”又看向宋元,“你也可以問我。”

  宋元一怔,他問什么!

  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宋元怒目看去,見是王烈陽。

  逆賊!也是同黨!

  王烈陽沒有等宋元說話,看向那邊的裴焉子,道:“大師待眾生平等,你卻不能忘了為臣之道,殿下與大師有要事要談,你有疑問過后再問,此時此刻不得無禮!裴禽,退下!”

  裴焉子施禮應聲是,道:“那下官過后再問。”

  嗬...年輕人還抓住話頭不放了,在場的官員們側目。

  王烈陽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轉過頭對宋嬰和四大師施禮,道:“年輕人不懂事,失禮了,大師擔待。”

  不懂事?這就輕飄飄的揭過了?果然是同黨!陳盛面色沉沉,宋元豎眉,不待開口王烈陽已經再次施禮。

  “大事為重,殿下和四大師第一次會見,請盡情相談。”他說道,躬身退后。

  他退后,身邊的官員們立刻也跟著退后,隊列再次騷動,所有人都向后退去,陳盛和宋元站在原地則顯得突出,二人對視一眼,是的,現在其他的都是小事,和四大師的事是最大的事,俯首向后退步。

  宋嬰對四大師再次施禮。

  四大師對她頷首,道:“請。”

  宋嬰施禮應聲邁步走上臺階到了門口,四大師卻沒有讓開,神情和藹的看著宋嬰。

  這是怎么了?

  站在后方的官員們不解,有低低的議論聲,宋元神情有些焦急,要說什么,被陳盛瞪了一眼只得咽回去。

  那邊宋嬰神情恍然想到什么,揚聲喊了聲季重。

  在場的官員們便聽得噗通一聲,從寺廟的矮墻上翻過來一人....

  影衛時刻在宋嬰身邊,既然宋嬰要進廟,他必然已經提前進去了。

  這影衛果然厲害啊,都沒發現他在哪里又什么時候進去的,不過,四大師更厲害,竟然發現了....在場官員們亂亂而想。

  宋嬰道:“不要跟進去。”

  季重單膝施禮,道:“屬下不敢違影衛之責。”

  宋嬰道:“有四大師在的地方,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比皇宮都安全,而且皇寺有規定,外人不得進。”

  季重這才應聲是向后退去,卻還是比陳盛他們的位置要靠近這邊一些。

  四大師沒有理會季重,對宋嬰笑了笑,這一次轉身讓開了門,宋嬰再次施禮邁步跨過,二人一前一后向殿內走去,四大師垂在身側的手向后輕輕一揮,廟門緩緩的關上,隔絕了外邊諸人的視線。

  緊張安靜的氣氛暫緩,不少官員略活動了下身形,眼神交流,沒想到不在皇宮朝會上,也能見到一次刺激,視線看向站在后列的裴焉子。

視線凝聚,裴焉子沒有驚懼或者故作肅穆,神情依舊,面上似乎有幾分遺憾  遺憾沒有能立刻把他拿下拖走!宋元神情惱火,聽得耳邊有低聲說笑,更加惱怒,轉頭看是王烈陽。

  王烈陽正跟蔣顯說什么,抬手拍了拍蔣顯的胳膊,似是安撫。

  蔣顯對王烈陽施禮,搖頭神情似是無奈慚愧。

  那裴禽是蔣顯的親戚,一丘之貉。

  察覺到宋元的視線,王烈陽看過來,含笑道:“正說到宋大人。”

  宋元沉臉看著他。

  “當年曾聽先帝說過,四大師修的是閉口禪,惜字如金。”王烈陽笑道,“宋大人今天真是幸運,四大師對你的說話最多。”伸手拍了拍宋元的胳膊,“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問四大師些什么,機不可失啊,當初秦潭公宗周都是得到了四大師一兩句的指點,文成武功超然。”

  讀書人就是壞啊,這是罵人啊,宋元冷冷一笑道:“好,我會問問四大師,奸佞逆賊到底什么時候才會死絕。”

  王烈陽笑了,一旁陳盛淡淡開口了。

  “不要說笑了。”他道,“奸佞逆賊讓殿下十年之后才得見四大師,這不是好笑的事。”看向王烈陽,“王相爺,實在想笑,也忍一忍吧。”

  寶璋帝姬已經被四大師接受請進皇寺了,想要以名不正言不順身不明做文章笑的有點早。

  王烈陽收了笑,道:“陳相爺說的是,我真是老了,一想到過去的事就犯了糊涂。”

  宋元道:“年紀的大了犯糊涂倒也有情可原,年輕人犯糊涂就可惡了。”冷冷的看向那邊的裴焉子。

  王烈陽道:“年輕人也是最容易犯糊涂的,因為他們腦子轉不過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頭,“看到什么聽到什么就是什么,也最容易想不明白就犯了糊涂了,所以,宋大人。”

  王烈陽看著宋元,笑了笑。

  “薛青,請盡快的帶回來,讓她說個明白,讓年輕人們,讓天下人都清清楚楚不說胡話不犯糊涂。”

  宋元看著他,亦是笑了笑,道:“或許,用不著呢。”

  如果四大師將手書交給宋嬰,帝姬血統皇帝身份都確認無誤,天下人還有什么不清楚。

  那裴禽質問四大師為什么也見秦潭公的假皇帝,妄圖以這個來質疑宋嬰的身份,但秦潭公的假皇帝并沒有拿到手書。

  王烈陽道:“那就太好了,大周朝廷終于可以安穩了。”神情欣慰。

  宋元嘴角一絲冷笑。

  雖然緊張的事不同,話說到這里二人都沒有唇槍舌劍的興致了,一個扭過頭,一個垂目養神。

  這邊的重臣們各懷心事的沉默下來,其他的官員們也都漸漸的安靜,心思也都在皇寺里,與重臣們的心思不同,大家關切的有些簡單。

  比如,四大師和寶璋帝姬會說些什么?

  追憶過往,感念現在嗎?

  這間廟是幾乎廢棄的,原本香火就冷清,此時小小寺廟了空無一人,安靜寂寥。

  簡陋的佛殿內一聲輕響。

  四大師將一個托盤放在桌子上,已經起身的宋嬰伸手將其內的碗筷菜碟子取出來。

  四大師任她擺好,自己坐下來摘下佛冠,放下禪杖,微微挽了挽衣袖,道:“坐。”

  宋嬰應聲坐下來。

  “吃吧。”四大師道。

  宋嬰道:“還真餓了呢。”一笑也端起了碗筷,“那我先吃了。”

  四大師含笑點點頭。

  宋嬰也沒有再客氣,捧著碗喝了一口粥,手微微一頓,神情微變....

  四大師看向她,眼神詢問。

  宋嬰將粥咽下,臉上恢復了笑容,道:“大師,請啊。”用筷子夾起一塊豆干放進嘴里,一面嚼著一面喝了口粥,吃的自在又暢快。

  四大師笑了笑,端起了碗喝了一口....

  噗嗤一聲。

  正用筷子夾豆腐的宋嬰嚇了一跳,就見四大師已經側頭抬袖子擋住臉....

  地上一口粥散落。

  “大師?”宋嬰忙起身,拿出手帕...

  四大師已經擺手,坐直身子,神情平靜道:“老了,喝粥,也能嗆。”

  這是自見面以來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宋嬰坐下來,笑道:“那就慢點吃,我不急的。”將豆腐夾起吃了,端碗喝粥,再看四大師垂頭看著面前的碗,怔怔出神....

  “想起了當初。”他說道,慢慢的伸出手,眼前的碗似乎有千斤重,“苦啊。”

說罷將碗捧起,如同飲酒仰頭一飲而盡,放下碗,閉目,宋嬰看到他的臉上有一滴淚滑落  當初啊,是想到與父皇當初的事嗎?

  感懷過往了啊,宋嬰神情有些悵然,是啊,父皇的過往真是苦啊,她低下頭抬手輕輕擦了擦眼角。

  (竟然已經二十九了,啊,一點感覺也沒有,我都忘了,現在拜年有點早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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