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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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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岱急匆匆的趕來,四周的官員也紛紛表示同情。

  “這次國子監也不容易。”

  “以往會試考生們戰戰兢兢,今次考生們指手畫腳,國子監戰戰兢兢。”

  “那個康云錦是被從國子監驅逐的,這下算是逮到機會報仇了。”

  “康大人辛苦了。”

  康岱對諸官打招呼,低聲道:“大家都辛苦,都辛苦了。”聽通稟后整了整衣冠進去了。

  暮色沉沉,室內還沒點燈,陳盛獨坐在案前如山。

  “相爺,點燈吧,仔細熬壞了眼。”康岱道,上前要點亮燈。

  陳盛道:“你那時怎么想要去告訴她且帶著她出來的?”

  康岱的手停下,暮色里抬起頭,神情錯愕驚訝,道:“相爺!”旋即后退俯身,“相爺,下官有罪,讓殿下涉險。”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一句話什么意思都能立刻明白。

  陳盛道:“你昨日說了是想要告訴她關于身份泄露的事,所以才與她來見我。”停頓一下,“你真是只要和她來見我?”

  康岱道:“下官真是這般想的啊,相爺。”聲音哽咽,“下官真不知道齊修會在那時候抓人,置殿下與如此險境,下官羞愧欲死。”抬袖子掩面。

  室內略沉默片刻。

  陳盛道:“我問的其實不是這個。”

  康岱抬起頭,聲音不解:“那相爺的意思?”

  陳盛道:“我覺得青霞先生或許沒想死。”

  康岱上前一步道:“相爺,青霞先生性烈高潔,從不畏懼死難,為了大道不惜此身…..”

  陳盛抬手擺了擺打斷他,道:“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青霞先生是不是恰好看到了薛青走過,怕給她帶來危險才決然跳樓的。”看著康岱。

  康岱大驚再上前一步:“相爺,如果這樣,殿下會心痛死的。”說罷抬手就打了自己一耳光,“下官該死,下官該死啊。”跪地嗚咽。

  陳盛道:“是啊,如果真是因為這樣的巧合差錯,殿下何其心痛,那是她的授業恩師。”

  康岱抬頭哽咽道:“相爺,殿下也何其無辜。”再次抬臉,“是臣的錯,是臣的錯,臣該死。”

  陳盛抬手制止道:“好了,事已至此。”順手點亮了燈火,室內暮色驅散,燭光搖曳,看著跪在地上面色通紅抬袖子擦淚的康岱,“所以,也只有我們這樣想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殿下想到這個。”

  康岱哽咽點頭:“殿下何其無辜,何其無辜,殿下又如此的重情義。”

  陳盛道:“起來吧。”

  康岱拭淚起身,道:“相爺,青霞先生是真因為如此…..”

  陳盛打斷他道:“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青霞先生是不屈與秦黨淫威,不連累我等,絕然以身殉道示警世人。”

  康岱應聲是。

  陳盛道:“關于薛青的會試成績你們斟酌合適的名次,既不扎眼又能告慰青霞先生讓世人滿意。”

  康岱再次應聲是,陳盛道:“去忙吧。”看著康岱躬身施禮轉身離去,外邊夜色拉開,室內的燭光越明亮,他輕嘆一口氣,低頭伏案忙碌。

  走出燈火明亮的御街,看著鋪天蓋地的夜色,康岱長長的吐口氣,隨從牽來馬車,康岱卻沒有坐,而是拐進了一條小巷子,片刻之后出現在一座宅院中。

  宅院里一間古樸的書房里點亮燈火,一個小童捧茶進來喊了聲先生,詢問是否要烹茶。

  坐在幾案后穿著藍色道袍的潤澤先生擺擺手,小童退了出去關上門。

  “潤澤兄,相爺起疑心了。”康岱擦著額頭的細汗低聲道,眼中帶著驚恐看著這男人,“我就說了這太危險,殿下真的被牽連了。”

  潤澤先生神情平靜,將茶煮上,道:“什么叫危險?殿下一直在危險中。”又抬頭看他一眼,“秦潭公已經知道學生身份,遲早要查到她的,現在秦潭公一黨不能抓她,這反而是解除了危險,化被動為主動,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現在的情況還真是不錯,康岱點點頭,薛青這個青霞先生學生的身份再鬧什么,招搖過市,也沒有人懷疑,反而理所當然,且秦潭公那邊也不好對她有過分的動作。

  潤澤先生將茶遞過來一杯,道:“喝茶。”

  康岱接過喝了口,打個機靈,不是被燙的,他道:“不是,不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看著潤澤先生,“如果不是故意引殿下來,青霞先生真的不會這樣死吧,那青霞先生算不算是我們害死的?相爺其實疑心的是這個。”

  潤澤先生神情依舊,手中的茶水高高的倒下來,道:“不會這樣死,還會其他樣子的死,都是死,難道不該選個最合適最好的樣子?就算是相爺也知道,所以他盡管疑心,可又說什么了?相爺做不得這種惡人,我來做便是,惡人總要有人來做。”

  康岱哦了聲,捧著茶點點頭,然后長長的吐口氣:“青霞先生對殿下真是一片誠心。”直到現在才敢回想那一幕,心依舊顫顫。

  潤澤先生道:“是啊,如此青霞先生死的毫無畏懼且死得其所心甘情愿,如果入牢獄,殿下必然要牽掛,要想辦法救助,會把自己陷入危險,且救助不成則會痛心自責….這樣的結果,必然非青霞先生所愿。”

  是啊是啊,康岱點頭:“青霞先生畢竟是殿下的授業恩師啊,殿下還小又是個女孩子。”

  小孩子女孩子總是多情重情,行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潤澤先生笑了笑道:“現在這樣殿下會牢記青霞先生的壯烈,此生不忘自己重登大寶是獻血鋪就的艱難之路。”再次給康岱斟茶,抬眼一字一頓,“知道艱難知道來之不易,才能知道感恩啊。”

  康岱將茶杯遞給他看著他添茶哦了聲。

  茶水輕響,熱氣騰騰,潤澤先生的面容幾分模糊。

  “更何況,讓青霞先生活在殿下的心里,總比活在眼前的好。”

  “不,青霞先生是注定要死的,這不是我們決定的,而是秦潭公。”

  二人隔著霧氣相視,似乎說話又似乎無聲,下一刻霧氣散去,潤澤先生舉起手里的茶杯,康岱亦是舉起。

  “敬青霞先生。”

  他們說道,將茶傾倒在地上,青石板上水浸染。

  明亮的燈火在夜色里搖晃浸染,但只能燃亮一方天地,四周依舊是黑蒙蒙一片。

  薛青站在巷子口的黑影里已經許久了,看著青霞先生的宅院里人進進出出,大家眉頭擰著,忙碌著商議著詳細的分工專心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悲傷已經不是重要的事了,人死不可復生,日子總要向前過,時光就是這么無情,沒有人可以讓它停下來。

  薛青轉身離開了。

  初夏夜風習習,四褐先生躺在搖椅上閉著眼咯吱咯吱的搖晃,忽的一抬手將一顆不知道什么果核砸向窗邊的黑暗里。

  黑暗里有悶響,但也僅僅如此。

  “黃居,去,去弄點酒來。”四褐先生沒好氣的說道,“一天到晚裝石頭有什么用。”

  黑暗里窗下蹲著的黃居一動不動。

  “要你有什么用,什么用。”四褐先生拍著扶手痛心疾首,忽的耳朵一動,停下說話。

  門在這時打開了,薛青走進來。

  四褐先生一眼看到她……手上拎著的酒壇,從椅子上跳起來。

  “哎呀我的好徒弟。”他歡喜又欣慰,“怪不得都說師徒心有靈犀,我這里想喝酒,你就打了酒回來,沒白養啊….”

  薛青饒過他,將酒壇扔到另一只手里,避開了他的手,道:“黃居,喝酒來。”

  窗邊的黑影依舊不動。

  “不。”黃居說道。

  薛青也沒有再說什么,邁進室內。

  四褐先生道:“兩個人喝就夠了,不用管他。”笑嘻嘻的跟著薛青,忽的又一怔,哎了聲,“不對啊,你怎么回來了?你不是該給那個青霞先生守靈嗎?”

  薛青坐下來,將酒壇放在桌子上一拍打開,道:“那邊人多,不差我一個。”

  四褐先生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個碗,搶在薛青拎起酒壇之前倒了一碗,道:“借酒澆愁這種事不上臺面啊,學生你可別搞這個,先生我可不會安慰人。”

  薛青道:“先生放心,我還真不是那種人,我倒是善于讓別人澆愁。”端起酒碗喝了口。

  四褐先生松口氣又歡喜的將酒壇拎起傾倒喝了口,心滿意足道:“是啊,是啊,學生你這樣想就對了。”

  薛青端著酒碗,道:“先生,有件事…..”

  四褐先生打斷她道:“殺秦潭公給你先生報仇的事不要提。”帶著警惕,“將來我死了,也不用你替我報仇。”

  薛青看著他道:“先生,當人家先生讓你做點事就這么難嗎?”

  四褐先生遲疑一下道:“只要不殺人。”

  薛青道:“沒指望你殺人,你去查查青霞先生怎么死的。”

  四褐先生瞪眼道:“這還用查,有什么不明白的問問陳盛他們不就行了,不要這樣浪費我的能力。”

  薛青喝了口酒,道:“陳相爺在騙我,他肯定早就知道青霞先生要死了。”

  四褐先生好奇道:“為什么?因為沒有悲傷嗎?”又笑了,“學生啊,這些上年紀的大人物可從來都不會對死亡悲傷的。”

  薛青道:“不,不是因為沒有悲傷,而是因為沒有可惜。”握緊了酒碗,就好像這是意料中的早就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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