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很多酒樓,單單這條街上大大小小鱗次櫛比。
楚明輝等少年走進一間酒樓,忍不住環視四周,露出驚訝的神情。
“這么高的樓啊,站在上邊能看到皇宮吧?”
“那里擺著的屏風,是玉芝坊的,我爺爺有一架過年才拿出來...”
“屏風算什么,你看那邊的字畫..”
到底天下只有一個京城啊,少年們見過大場面但這般物資豐華奢靡是真沒有見過。
張雙桐不悅道:“注意形象,別跟鄉下人進城似的,讓蔣家的人看了笑話。”說罷看去,卻見前方的蔣兆子等人也在晃頭左右亂看。
蔣兆子耳尖聽到了,回頭一笑道:“聽雨樓我也第一次來。”
蔣家子侄眾多,也不是誰都能隨便出去吃喝玩樂的,聽雨樓這種數一數二的大酒樓以他在家中的地位是輪不到的。
“這次我是托了雙桐哥你們的福。”他興奮又羞澀一笑。
張雙桐點頭拍拍他的肩頭:“別客氣,我們就是這樣有福氣的人。”
蔣兆子哈哈笑,忽的又羨慕道:“青子少爺和焉子少爺早就來過這里了。”
走在最前方的薛青和裴焉子一邊走一邊低聲說話,對于四周二人都沒有多看一眼。
張雙桐再次拍著蔣兆子道:“不,他們沒來過,但他們不是人,所以不要跟他們比。”
蔣兆子沒忍住再次大笑,在安靜閑逸的酒樓里格外引人注目。
二樓上有幾個年長的男人正走過,聞聲看過來,其中有蔣顯康岱,蔣兆子忙縮頭掩住嘴。
薛青已經到了那幾個男人面前施禮:“老師,祭酒大人。”其他少年們也都跟上來在樓道里擠著施禮。
今日蔣家少年們能在這里宴請長安府的少年們,是得到了蔣顯的允許,蔣顯今日恰好與一眾官員來這里坐一坐,否則以蔣家少年們的身份還進不來,雖然以家宴的形勢,但也表明朝廷對長安府少年蹴鞠的態度。
康岱笑道:“雖然是蹴鞠,贏了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又肅容,“不過業精于勤荒于嬉,你們別忘了自己是讀書人,不可就此耽于玩樂。”
薛青等人再次施禮應聲是。
蔣顯道:“去玩吧。”
少年們發出低低的歡悅,腳步雜亂的轉身向另一邊走去,聽得身后蔣顯等人說話。
“這便是那日蹴鞠的少年英才們?”
“蹴鞠而已,談什么英才。”
“那位就是薛青?蔣大人好門生,青霞先生的高徒,康大人在國子監要多多照看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聽說這薛青善于作詩,一會兒請他來坐坐。”
少年們涌進了一間包廂,關上門隔絕了最后一句話。
張雙桐撫掌道:“好了,今晚我們可以放心自在的吃喝玩樂了,那邊的大人們就交給薛青了。”
少年們都笑起來。
“跟大人們在一起吃飯就是這樣麻煩。”楚明輝說道,隨便撿了位子坐下來,“咱們還不如去街頭食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盡興。”
薛青也坐下來,道:“街頭食肆有街頭食肆的樂趣,這里麻煩也有麻煩的樂趣,都要嘗嘗嘛。”
話音落門被拉開,酒菜魚貫送上來,另有女子們抱著樂器坐在了屋中屏風處,精美的器皿,華麗的菜肴,嬌媚的女子們頓時讓室內變得炫目。
楚明輝看著眼前抱怨煙消云散,撫掌道:“三次郎說得對啊。”
在座都是少年們,雖然有與長輩大人同在酒樓里的拘束,但到底沒有在一起坐,這包廂內嚴密隔絕外界自成天地,年輕人很快推杯換盞吃喝笑鬧一片。
包廂外半點聲音未有外露,走廊里安靜閑逸。
聽雨樓是四方結構,四樓相圍出一個天井,二月中的時節天井里花團錦簇綠意濃濃恍若春夏,此時一人隱在綠竹花團后,握著酒杯似乎在賞景,但他的視線透過枝葉縫隙始終盯著二樓一個方向。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間房門拉開走出一個中年男人,滿面笑意對房門內說了什么才走開,走到樓梯欄桿處停下,喚住走廊里聽候召喚的一個伙計說了幾句話,那伙計很快去了另一間房,片刻之后帶著一個少年人走出來,拉開的房門里有少年們的喧鬧涌出。
“...你一去呀蹬朝靴、穿狐裘,臨紫閣、披紅綢,真風流...”
大呼小叫荒腔走板嚇人,還好門立刻拉上了隔絕。
那伙計對樓梯口這邊指了指,青衫少年看過去對伙計點點頭向那邊走去,很快便到了那位中年人面前,少年施禮,中年人點頭,神情肅重說話,有一個伙計從他們一旁急急走過蹬蹬下樓。
那伙計下樓來到天井,將一壺酒捧上。
“段大人,蔣顯那邊要薛青來作詩,康岱出來喚他,正叮囑薛青不要亂說話。”他低聲道。
段山嗯了聲,隱匿在繁鬧花木中,視線看著那倚著欄桿說話的二人,不放過他們臉上每一個表情。
國子監祭酒大人嚴肅又和藹,少年監生敬重又誠懇,他們交談幾句,祭酒大人點點頭捻須轉身卻沒有邁步,而是身子往欄桿上靠了靠,手微微抬起,原本挺直的身子一彎....
段山雙眼一瞇,嗯......
薛青伸手扶住了康岱的胳膊。
“大人。”她道,手用力,“您先請。”
一時失態了,哪有大人讓監生先走的,康岱反應過來拍了拍她的胳膊,哈哈笑道:“.....沒事沒事,我這酒量還不用攙扶。”雖然旁邊沒有人,他還是很嚴謹的。
薛青松開手后退一步,低聲道:“有人,段山在樓下,不要看去。”
康岱神情肅然幾分,招手示意薛青上前,大人與學生低語兩句也很正常。
他低聲道:“說到段山,你上次說他跟蹤你,果然是在查秦小公爺的事...”一面邁步,薛青哦了聲,點頭:“大人說得對。”錯后一步跟上。
二人離開了欄桿前,薛青聽康岱回頭低聲。
“....有件事我正要跟你說,前些日子啊他連你和秦梅去買過文房用具的店家伙計都抓了....真是殘暴亂抓一氣,那店家在城里一輩子了,能是刺客嗎?......”
薛青腳步一頓,嗯......
她轉頭看向樓下,視線直向天井中一個方向。
綠竹花叢搖晃,透過斑駁縫隙有一個男人正轉身邁步。
他,今日不能走出聽雨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