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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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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的鑼鼓聲從遠處傳來,站在巷子里的薛青不由回頭看去。

  這是什么聲音?

  “有地方著火了。”黃居說道。

  薛青咦了聲:“你怎么知道?”她抬眼四下看,這邊巷子偏僻,房屋重重,天色低沉什么也看不到....

  黃居道:“聞得到。”低著頭半點也沒有抬,“我聞的到,著火的味道。”

  六歲的孩子在大火中幸存下來,三天三夜的大火燒掉了他的一切,那種味道已經深入骨髓。

  薛青默然,道:“天干物燥嘛...”又豎耳聽,“...腳步嘈雜,應該有官府的人組織救火了...我們快進去吧。”岔開了這個話題,繼續向前走去,黃居拎著包袱跟著。

  他們停在一家宅門前,薛青上前叫門,門應聲而開,一個老仆看著薛青露出驚喜的笑。

  “青子少爺來了!先生這幾日還問呢。”

薛青對老仆一笑施禮,眼角的余光看向巷子里,巷子口蹲著站著一些閑人,似乎在說笑,但卻都看向這邊,見她看過來便都互相打著哈哈笑起來,高談闊論  這些都是等候她的人吧?

沒有人接她,似乎整個京城都不知道她的到來,但實際上她的行蹤一直都被京城的大人們掌握著,雖然沒有五蠹軍那邊武功高強的偵察,官場上卻有著更多的更靈通的手段  薛青邁進門,由老仆引著向內走去,聽老仆絮絮叨叨的詢問路途可好冷不冷云云,薛青一一答了,隨著老仆進入內院。

  小院不大,院內擺著太湖石,窗邊種著美人蕉,初冬時分美人蕉花紅正濃,將略有些的陳舊的小院變得鮮活。

  “先生正在待客。”老仆說道。

  待客嗎?薛青在階下停下腳,老仆對內歡喜揚聲道:“先生,青子少爺到了。”

  青霞先生從內走出來,看著站在階下的少年,一向刻板的臉上浮現笑容。

  “比預計的早了。”他道,“路上冷不冷?”

  薛青含笑搖頭,對著青霞先生一禮,尚未起身聽得腳步聲響,有聲音隨之響起。

  “這就是君子試的榜首薛青?”

  薛青抬頭見有三個男人從屋中走出來,一個年近五十,圓臉體胖,穿著團花棉袍,像個富家翁,一個四十左右,高瘦面肅,另一個三十多歲,頭戴儒帽容貌清俊,他們都看向薛青。

  青霞先生道:“這是翰林院侍讀石慶堂石大人,這是國子監祭酒康岱康大人,這是兵部主事方奇方大人。”一一介紹。

  薛青在階下一一施禮,感覺那三人的視線打量審視自己。

  “果然是年少俊才。”圓臉體胖的石慶堂石大人笑呵呵說道,“青出藍勝于藍啊。”

  “到了國子監要好好讀書,明年會試當得佳績。”面肅的國子監康大人叮囑。

  “騎射不錯,我看了君子試軍部報來的成績。”方大人點頭道,“文武雙全。”

  薛青一一道謝應聲是。

  “你們師父學生相見,我們就不叨擾了,改日再見吧。”石大人笑道。

  薛青避讓到一邊,看青霞先生送三人邁步,三人從薛青身邊走過,大約是感受到薛青的視線,康大人下意識的屈身....走在他身后的方大人輕咳一聲。

  “薛少爺到時候跟隨你先生到我府上坐坐。”康大人抬手捻須,“彼時說話更方便。”

  薛青應聲是,跟著青霞先生要送客。

  “你且在內等候。”青霞先生道。

  薛青停下腳,看著四人低聲說話走出去,臨出門前那三人還回頭看她一眼....這些便是那些大人吧?薛青嘴角浮現一絲淺笑,不知道這初次見面,對她可滿意否?

  “青子少爺,進來坐吧。”老仆說道,“喝碗熱茶。”

  青霞先生很快就回來了,薛青放下手里的茶起身。

  “坐吧。”青霞先生道,看了眼站在薛青身后的少年。

  這并不是他熟悉的人,看打扮是個書童小廝,但青霞先生知道并不會真的是書童小廝,是郭家還是五蠹軍給安排的?

  那少年手里拎著一個大包袱,對青霞先生的視線沒有絲毫的反應。

  薛青道:“這是從家里帶來的一些土產。”指著黃居手里的包袱。

  青霞先生道:“這么遠的路...”對老仆點點頭,“帶下去收起來吧,撿些就讓廚房做了。”

  老仆笑著應聲是,招呼黃居,黃居卻沒有理會。

  薛青對黃居點頭道:“去吧。”

  黃居便拎著包袱跟著老仆走下去,屋中只余下青霞先生和薛青二人。

  青霞先生起身整了整衣衫對薛青一禮:“殿下,來到京城了。”這簡單的一句話,聲音確實難掩激動。

  薛青點頭道:“是,先生辛苦了,不要客氣,坐下說話吧。”

  青霞先生應聲是坐下來,道:“大家等候多時了,見到殿下實在是高興。”

  薛青頷首沒有說話。

  青霞先生道:“大家的意思是你去國子監住,有康大人在,會安排妥當。”這安排妥當自然是她的女子身份不被人發現,又停頓一下,“你且試試,如有不便跟我說,就搬來我這里住。”

  薛青含笑應聲是。

  青霞先生又道:“其他的事你都不用操心,專心讀書,靜看世事。”看著這少年乖巧端坐聆聽的樣子,遲疑一下又道,“這京城不比長安府黃沙道,你不要沖動惹事。”

  薛青笑了應聲是。

  老仆此時從外走進來,神情驚訝,道:“先生,剛聽到奇事,戶部那位李主事家被人燒了。”

  青霞先生亦是有些驚訝:“李錦嗎?”被人燒,那就是有人故意縱火?“仇人?李錦哪有什么仇人?”

  老仆道:“是啊,是被人故意縱火,眾目睽睽之下,是個年輕人,好像也不是什么仇人,說是因為冒犯癡纏李家的小姐,被拒呵斥惱羞成怒就放火了。”

  青霞先生皺眉道:“光天化日,如此目無王法嗎?人可抓了?”

  老仆道:“真是奇了,那年輕人放了火就要揚長而去,被民眾和李家的圍住,五城兵馬司的人來了將人帶走,但走了一半卻把人給放了。”

  青霞先生道:“如此荒唐!”

  薛青道:“那年輕人是什么來歷?”

  青霞先生明白她的意思,皺眉道:“不管什么來歷,法之不行,自上犯之。”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也是分時候的,薛青笑了笑。

  老仆道:“不知道是什么人,李家的人將五城兵馬司圍了,李大人正與兵馬司的大人們理論,看來要鬧去朝堂,那少年與西涼人在一起.,許是因為如此才不敢管。”

  西涼人?

  青霞先生與薛青神情微微一變。

  “西涼人也不行。”青霞先生色變是因為惱怒。

  薛青則是猜到那人是誰了.果然是個變態,還好自己在城門躲的快,要不然還不知道惹上什么麻煩呢,這小子竟然隨身帶著火箭,要是當時給自己一箭,少不得麻煩,耳邊老仆與青霞先生還在說這件事。

  “那少年穿著打扮富貴,不是普通人...但大家都不識得...不知道是什么來歷。”

  “京城中這般囂張的還是第一次見...”

  “..真的是當眾放火啊,前一刻還笑,下一刻就拔出了弓箭...”

  “..這次是放火,下一次會不會當街殺人?”

  “...所幸李家沒有人員傷亡,只是房子被燒毀了幾間....”

  “...民眾把西涼人住的地方圍了,五城兵馬司那邊也被圍住,各部都忙成一團...”

  家家戶戶議論,街上喧鬧嘈雜,兵馬亂動,冬日里的京城變得混亂,但高大厚重的宮墻隔絕了這一切,只是其間官員走動的步伐略微快了一些。

  “公爺,事情都安排好了壓下去了,不會有事。”

  邁入值房一個官員俯身施禮道。

  坐在椅子上的秦潭公嗯了聲,那官員便退了下去,全程目不斜視,似乎并沒有看到書架前站著的少年。

  看到那官員退了出去,少年便道:“沒事了嗎?”

  秦潭公看向他,道:“沒事,這有什么事。”

  秦梅眼睛亮亮,道:“爹果然厲害。”

  秦潭公道:“你為什么要燒人家的房子?”

  秦梅道:“爹,你知道那人是誰嗎?”挑眉冷笑,“那是許侯的青梅竹馬心上人,爹,你不知道,許侯從來不說她,藏著掖著,但總是偷偷畫人家的畫,雖然畫的是年輕時候的樣子,可難不住我,這么多天終于被我發現了....變成那么老也逃不過我的眼。”

  秦潭公看他道:“你找她干什么?她雖然是許侯的青梅竹馬,但早早就嫁人了,跟許侯可沒有關系,她根本就記不得許侯這個人了。”

  秦梅道:“她忘了,許侯記得啊,欺負她,許侯肯定心疼,死了也不瞑目。”說罷哈哈大笑。

  秦潭公道:“就這樣吧,到底是跟她無關。”

  秦梅哦了聲道:“好啊,我就是出口氣,出了這口氣就好了。”一笑,“給爹你添麻煩啦。”

  秦潭公道:“不麻煩,去玩吧。”

  秦梅笑著應聲是搖搖擺擺的走出去了。

  門關合腳步遠去又有腳步而來,門被推開,不經稟告就能進來的也只有太后了。

  “怎么回事?”秦太后急急道,“把誰的房子燒了?”

  秦潭公道:“陸月。”

  秦太后一時沒想起陸月是誰。

  “許侯的那個鄉親。”秦潭公道。

  秦太后恍然,道:“她啊,是許侯給七娘提起她了嗎?”一笑,“真是癡情人。”又不解,“七娘燒她家房子干什么?按理說許侯應該托他照顧這陸月啊。”

  秦潭公道:“七娘說是不服氣。”

  秦太后更不解:“不服氣?不服氣什么?”在一旁坐下來,“雖然當初哥哥用陸月威脅了他,他才肯去西涼照看七娘,但哥哥也許諾了讓陸月這輩子富貴榮華順心順意萬事如意,這一點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作證哥哥做到了,那些婦人們進宮來,私下里談論這個陸月,小門小戶卻又大富大貴,丈夫的差事清又貴,兒女雙全家里家外沒有一件煩心的事,多少人都羨慕這陸月天生的好福氣,卻不知道這世上哪有天生的事。”

  秦潭公笑了笑:“些許小事不提也罷。”

  秦太后得知七娘無事心里便輕松了,懶洋洋的倚在看自己新染的指甲,道:“要說那許侯也是可笑,喜歡人家又不敢說,眼睜睜的看成親嫁人,都成親嫁人了,跟他還有什么關系啊,結果一提她的名字,就怕成那樣....最可笑的是,他做的這些那陸月都不知道,悲歡離合都是自己一場戲,真是可笑的男人。”

  秦潭公道:“不要笑,這般至情,也是圣人。”

  秦太后撇撇嘴,道:“七娘走了嗎?讓他留下到我宮里吃飯,好些天沒有見他了。”起身急急的向外走去。

  門再次關合,腳步聲遠去。

  秦潭公坐在椅子只搖搖頭,拿起奏章繼續翻閱,對這件事渾不在意。

  秦太后沒有追上秦梅,那少年已經到了宮門前,大斗篷裹住了身子飄飄,皇家禁衛們見到他就恍若沒看到,不聞不問,任憑那少年飄然走出門躍上馬。

  少年口中嘀嘀咕咕。

  “情深,深情。”少年漂亮的臉皺起,像一朵搖晃的花,“傻瓜,傻瓜,你擔驚受怕滿腹委屈不情不愿,換的人家一世平安富貴,憑什么你孤苦伶仃客死他鄉,讓別人榮華富貴萬事如意?別人連你是誰都不知道,這不是有病是什么,不是傻瓜是什么?”

  手中的馬鞭一甩,眉眼飛揚。

  “萬事如意?護她一世平安?我可不是那種傻瓜好人,不可能了,也該讓她嘗嘗不順心不如意擔驚受怕的滋味。”

  青霞先生的屋子里擺好了飯菜,有魚肉鮮湯還有嫩蔬。

  “這是青子少爺從家帶來的酒。”老仆笑呵呵說道,將一壺酒放上來,“青子少爺真有心了。”

  青霞先生看著桌上擺著的菜肴,除了酒,她還拿了一袋大米來....又想到周先生李知府寫信說這少年在黃沙道給他們也寫信了,這孩子在長安府行事的確有些嚇人,但卻又處處乖巧貼心,真是讓人不得不喜歡。

  她倒不是討好誰,而的確是與人為善。

  所謂明君,必然是要有善心的,這種品性不是大學士帝師教能教出來的。

  青霞先生神情更柔和幾分,道:“吃吧。”先拿起筷子。

  薛青應聲是要端碗,有小廝從外跑進來。

  “先生打聽到了,李家的案子撤了。”他氣喘吁吁道,“放火的人也沒有抓,就了結了。”

  青霞先生皺眉將筷子放回桌子上,道:“真是荒唐。”

薛青端起碗拔了口白米飯,垂著眉眼沒有絲毫的震驚和憤怒,沒什么可荒唐的,放火而已,他還敢下藥遞答案射箭殺人  聽小廝嘰嘰咕咕的講述,也說不清,總之這件事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結束了。

  “對方來頭不小啊。”青霞先生嘆氣,又看著薛青,整容道,“薛青,你看到了嗎?這就是京城,與長安府不同啊,你在這里不可意氣用事。”

  薛青放下碗筷,點頭應聲是:“先生放心,我不會意氣用事的。”她從來都是一個講道理的人呢,用話或者用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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