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不一定用兵器,拳頭也能殺人。
嘭嘭嘭的響聲密集如擂鼓,薛青一拳一拳只向左膀右臂打去而不管左膀右臂打向她的拳頭....一拳砸在她的左肩頭,她的肩頭只是晃動了下,身形沒有絲毫的后退,雙腳穩穩的扎在地上,還借著左膀右臂這一拳晃動左肩,將右拳更兇狠的打出去....一拳又一拳...
如果此時有人旁觀會看到有些滑稽的場面,兩個人貼近站著你一拳我一拳你雙拳我雙拳的打著,二人誰也沒有后退,就那樣面對面的打著,沒有先前的炫目駭人的劍風刀氣,沒有你追我逃的令人窒息的緊迫,倒像是兩個村人小孩子在用王八拳爭斗。
但如果是薛青或者左膀右臂中的任何一個在外旁觀的話,就不會覺得這場面滑稽,普通人看到二人的一拳,其實是打出的好幾拳,快速的拳落在視線里凝聚成了一拳...而二人誰也沒有后退,則是力量相等誰也不能打退誰,腳下已經深深的陷入沙土中,地面如同被拳頭砸中一般顫抖著,一層層沙土騰起。
先前的狼狽都是假的,都是示弱嗎?為了什么?難道是為了摸清他的手段?三招嗎?怎么可能左膀右臂原本整潔的發髻散亂,但衣衫還完整,只是隨著拳頭在身上陷落或者鼓起旋即無痕無跡,但他知道自己衣裳遮蓋下的身體并不是這樣,對面這個小姑娘也是必然如此,而且她比自己傷的要重,但她的拳頭沒有絲毫的減弱,反而越來越暴戾。
這到底是什么打法?每一拳都拿命來打而且像是打了近十年的老拳,這個小姑娘才十三四歲吧,生下來就打嗎?怎么可能...他是不是想錯了,這個小姑娘根本不是他猜想的人 這雙拳的確打了十年了,從她得知家人死前是什么樣痛苦的那一刻...
“嘭嘭嘭...”知道真相的人這樣伸手擊拳做著描述,“就像被亂拳活活打死...對方用的藥就是這樣的效果...”
于是她學拳,世上任何的拳法都學。
“...你這樣打拳不行啊...”慈眉善目的拳腳師父含笑說,“不是要對方的命那樣打...是要你自己的命那樣打”
她學拳但只用過一次拳,就是在面對仇人的時候,她用拳將他活活的打死,哦,不是,還用過,跟郭家兄妹們打鬧的時候...那當然不能算真正的拳了。
今夜,是她最兇險的時候,比殺宗周那次還要兇險,那就舍命吧...僵持..僵持...她看不到打在自己身上的拳,但聽得到身體的叫聲...骨頭在裂開,皮肉在撕裂,血液在沸騰,五臟六腑在翻滾...僵持...僵持...看誰最終僵持不下...
左膀右臂大吼一聲,一拳狠狠打去,薛青的手臂微抬擋住了自己的頭,饒是如此透過手臂的力量讓她的頭搖晃,發髻散開....左膀右臂的人消失在眼前...他退了。
薛青大吼一聲躍起,揚起拳頭緊隨其后砸向左膀右臂....左膀右臂亦如先前抬手揮拳相迎,但另一只手卻有劍光一閃他重新握住了他的劍...退的位置當然不是巧合,對于一個殺手來說,每一擊每一退都是精確的有用的不浪費的...
這邊拳風撕碎夜色,那邊劍光如銀蛇吐信....躍起沖來的薛青就像投火的飛蛾。
嘭的一聲薛青的拳與之相撞,人被擊打的向后一縮。
嗤的一聲,長劍刺向她的腰...她的人向相反的方向一扭。
在動中做出了常人不可思議的詭異扭動,人也向地面上跌去,就像一條要被一腳踩扁碾碎的蟲...就在要落地的時候,她的手一抓再次一個翻身...人倒在了地上仰面,一腳踢向左膀右臂的小腿...
噗的一聲,左膀右臂沒有被她踢到,輕輕的一退避開,順勢身形向下一俯,同時手中的長劍向下刺穿了薛青的小腿但血卻從他的口鼻中涌出來,他低下頭,看著一根鐵條刺穿自己的咽喉上...鐵條在那個仰面躺到的小姑娘手中握著....噗嗤一聲小姑娘收回手鐵條拔出...他知道他的脖子里有一個洞,體內凝聚奔騰的真氣內力終于找到了發泄的口子...鮮血狂噴,似乎連內臟都要從咽喉的傷口里涌出來..
薛青抬腳將他踢開,插在腿上的長劍被左膀右臂拔出帶走,左膀右臂踉蹌幾下竟然沒有摔倒而是長劍拄著站住,縱然夜色如墨,薛青也能看到一雙眼死死的盯著自己。
薛青道:“現在..”她張口說話才兩個字也噗噗的涌出血來...她的體內何嘗不是如洪水咆哮...她伸手掩住嘴深吸平復壓制,合著血再次開口,“...你那個問題我回答你...我不會讓你死不瞑目。”她看向如同一棵枯死的樹站著的人影,“我是寶璋帝姬。”
大約是氣息狂流失,左膀右臂的身子就像麻花一樣扭曲著,依舊完整的衣衫緊緊的貼在身上,勾勒出凹陷的前胸后背...盡管如此聽到這句話他的雙眼還是猛地縮起來,旋即咳咳咔咔的聲音傳來,似乎樹枝折斷似乎骨骼碎裂,又只是牙齒打顫...
“為什么...”
他是在說話,在問為什么。
猜到是寶璋帝姬,所以才舍棄了篤,跟殺篤相比,能殺死或者抓住寶璋帝姬更值得..但是為什么..
“來..殺我...”
誰都可以出現在這里,寶璋帝姬絕不該。
薛青看著那邊的人影沒有說話...倒不是故意不說,而是沒力氣了。
夜空恢復了安靜,遠處陡然又尖利的鳥鳴聲傳來...急促迫切又凄厲...是野鳥被這邊廝殺的驚嚇了吧,這也很正常...但又不正常。
“不行,妙妙姐,快走...”
貨郎從地上一躍而起低聲喝道。
妙妙看向四周,聲音焦急:“可是公主殿下她...”她低頭看腳下的被挖好的通道...這是他們兩個幾天幾夜的成果...但又何止是他們兩個的成果,多少人命鋪路才能做到如此...就這樣放棄了?
“她不會來了,就算來,時間也不夠了。”貨郎道,抓住妙妙向前帶去,“那邊收網了,再不走大家就走不了了....都死了,就算有了通道也沒人能護著公主殿下了...沒有用。”
沒有用了嗎?
妙妙伸手抓頭發出一聲哀嚎,人向前猛地沖去,貨郎緊跟上,二人轉眼消失在夜色里。
暗夜里無數烏云還在凝聚,分散。
似乎有星光透過烏云照在大地上,又或者是她的幻覺吧,薛青仰頭又低下頭,口鼻中涌出的血暫時被壓了回去,耳邊的鳥鳴聲也消失不見。
“至于我為什么會來這里殺你....按說寶璋帝姬該做的事是去地宮找玉璽...”她吸了吸鼻頭,吸的當然不是鼻涕,而是血,“因為,薛青在意的不是那個,在意的是人,東西算什么,人活著就好。”
沒有了詢問聲,也沒有了呼吸聲,薛青看著那邊依舊拄著劍站立的人影,忽的大叫:“啊啊啊啊....你的學生要死了,你還不出來,我真的死了...”人也向后倒去。
噗通一聲卻不是她倒地,而是一躍而起,聲音也戛然而止,耳邊傳來沙沙的腳步聲。
來了很多人...
我去,這殺手不講信用啊,不是說了只有他一個嗎?還是有什么左膀什么右臂的圍來了嗎?那真的完了...一躍而起的薛青再一次向前一栽,口中壓制的血噴了出來。
沙沙聲忽的到了耳邊,身邊,腳下...怎么會這么快?有埋伏!
薛青手中的鐵條舉起,下一刻一雙手握住了她的雙腳,將她猛地一拽,薛青這次真的栽倒,然后嘩啦一聲陷入沙土里...有人如樹藤般纏上來同時一只手掩住她的嘴。
“別動。”
低低的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