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園?柳春陽嚇了一跳,道:“你去雙園干什么?現在作出詩也晚了。”
薛青道:“不是作詩,我想去看人。”
柳春陽杏眼斜視道:“送禮也沒用,宗大人什么沒見過。”
薛青笑了道:“我的鄰居被選上了,我想去看看她。”
柳春陽瞪眼道:“你瘋了啊,什么鄰居啊,爹娘都不讓見的,你見什么見...”說罷明白過來,那被選中的都是十二三的女孩子,他斜眼挑眉拉長聲哦了聲,“你小小年紀,還挺多情啊。”
薛青施禮道:“想來想去只有春陽少爺能幫我了。”
那里畢竟是柳家的園子。
柳春陽哈了聲,道:“我為什么要幫你?”
薛青道:“因為我是你大哥?”
柳春陽大怒旋即又漲紅臉,一時得意竟然問出這個自取其辱的問題,他道:“你,你是騙來的。”
薛青道:“你幫了我,我可以再跟你賭一次,賭什么還是你說了算。”
柳春陽眼一亮,道:“當真?”
薛青點頭道:“當真。”
柳春陽又瞇起眼,道:“我如果不幫你呢?”
薛青道:“兄友弟恭,我想春陽少爺不是那種翻臉不認人的。”
柳春陽哼了聲,思忖一刻,道:“我來想想辦法吧,能不能辦到不一定。”
薛青施禮道:“多謝春陽少爺,我就在山下的知知堂,你可以讓人去那里叫我。”
柳春陽拂袖疾步走開了,薛青直起來身子,站在樹蔭下默然,這是她這段日子經營的關系,今次都用上了,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吧,身為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誰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呢,嗯,當初她也沒想到出去拿個外賣的時間回來就跟爺爺天人相隔了。
遇上了也沒什么,人生時時刻刻都面臨意外和分離,想不到也要接受,然后應對就可以了。
木鐸的聲音響起,隨著山風傳來,山林間學生們疾走,學堂里的嘈雜也漸漸落定,薛青轉身向山下走去。
看著與其他學生相反走動的身影,站在山林間的青霞先生微微皺眉。
小童伸手指著道:“先生,你看他竟然連上午的課也不聽了。”
雖然自那日后青霞先生沒有再見薛青,但薛青的一舉一動他也知道,上午來聽嚴先生的課,下午就到山下的草堂自學。
“什么自學啊,總是招來很多學生在里面玩樂。”小童道,“我聽到他們在里面說笑呢。”
青霞先生負手沉臉沒有說話,當然不是真的自學,她本是個女子,家人給她的志向也不是讀書,而是經營,那些來往的學生他也知道,張家的楚家的等等,都是這長安城有名望的。
這樣下去可不行,打賭過縣試分明就是她推脫的借口,暫且先由她,待宗周走了再說,青霞先生轉身邁步而去,小童忙抱琴跟上。
薛青在知知堂讀了兩卷書,楚明輝就回來了,他的消息最容易打聽所以來的也最快。
楚明輝來的匆忙一頭大汗,一面揮動著手扇風一面端起薛青遞來的茶杯一口喝盡,入口甘苦,嗓子的干澀頓消,這次真是茶。
楚明輝嘿嘿笑道:“這次知識力量夠了。”
薛青從一旁小泥爐上拎下水壺,再次斟茶,這小爐子茶壺茶杯和茶都是今早從家里帶來的,道:“明輝兄辛苦了。”
楚明輝擺手道:“不辛苦,隨口一問的事。”說罷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紙抖了抖,“喏,給你,名單。”
薛青忙雙手接過,認真的看起來,名單上寫的很詳細,女孩子來自哪里叫什么名字年齡生辰都有。
楚明輝在一旁慢悠悠喝茶道:“...還不錯,除了那些小姐們,還有四五個婢女啊小門小戶的,你那心上人可以跟她們作伴,不會太拘束。”
薛青看完了道謝,將名單遞給他,楚明輝大方的擺手,“你留著吧,我用不著,這是我抄來的。”
薛青便投入到小泥爐子里,看著化為一團煙灰,名單沒有什么問題,看起來果然是廣撒網。
楚明輝看她神情,輕咳一聲,道:“你也別太難過....這事本就不行,你難道還指望納妾啊,那可是寶兒小姐,她不打死你...”
薛青笑了道:“多謝明輝兄勸解,雖然你這勸解不如不勸解。”
楚明輝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頭,道:“男人嘛,不要這么婆婆媽媽的,女人嘛總會有的。”
薛青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嗎?”
楚明輝咦了聲歪頭想了想撫掌道:“果然高手,精辟。”
薛青笑著再次道謝,“耽誤你功課,你快去補上。”
楚明輝干脆利索的起身,倒讓薛青有些意外,竟然沒有趁機逃課嗎?楚明輝走到了門口,又回身探頭道:“...想哭就哭幾聲吧,我不告訴別人。”
薛青失笑,對他擺擺手,楚明輝笑著走了,薛青繼續拿起書,讀了一卷看了看天色起身向社學去....有些不太懂要聽嚴先生講講。
這已經是上午的最后一堂課了,嚴先生略作歇息還沒來,一群學生在里面折紙打鬧,看到薛青進來,蘇方第一個喊道:“你逃課。”
薛青道:“我逃課不是正常的么。”
蘇方被噎了下,薛青沒有再理會他走向內里,神情微微一怔,她不來上課是正常,但張攆不來倒是很意外,她走過去坐下來,看著旁邊以往張攆的位子空空,正猜測出什么事,蘇方的聲音又響起。
“張攆,你逃課。”
薛青抬頭看到張攆站在門口,穿著長衫拎著書籃,神情有些惶惶....因為逃課的緣故嗎?
蘇方看到他的神情很滿意,越發笑道:“先生罰你哦...”
張攆看著他道:“我,我妹妹被選走了要去京城了...”
薛青愣了下,怎么...她想到適才看到名單上的一個名字,張穗,生辰是稻麥成熟的季節,穗.....
蘇方也愣了下,哈的笑了,“恭喜啊恭喜啊你家發財了,宗大人給了好多賞銀吧。”
張攆哦了聲,摸摸頭道:“是,是啊...我妹妹被選走了...我妹妹...”
蘇方卻已經懶得理會他了,轉頭跟身邊的同學說笑。
張攆站在原地越發的呆呆,下意識的邁步進來,有一個同學跑過他身邊,張攆忙拉住他,道:“我妹妹被選上了...我說送送她...我要讀書,不能耽擱...妹妹讓我好好讀書。”
那同學嗯嗯兩聲,“那你就好好讀書唄。”說罷掙開他跑過去揪住一個學生打鬧笑滾在一起。
張攆哦了聲拎著籃子向位子這邊走來。
薛青看著他,喊了聲張攆。
張攆哦了聲坐下來看著薛青道:“我妹妹被選上了..被選上了呢。”
他一天說八百回他妹妹,薛青聽得都懶得再聽,但此時只聽這一句,莫名的鼻頭一酸,她輕咳一聲,道:“好,我知道了。”
張攆對她笑了笑,摸了摸頭,道:“我妹妹被選上...我應該送送...她要我好好讀書..我不能逃課的。”
薛青點點頭,道:“是,她說得對。”
張攆再次咧嘴笑,只是笑的極其難看,薛青轉開頭起身走了出去。
這一次張攆沒有在后喊她追問做什么去,只有蘇方的聲音傳來:“...看,逃課吧。”
薛青邁出門,嚴先生正走來,看到她皺了皺眉頭。
薛青施禮道:“先生。”說罷避讓在一旁。
嚴先生走過去邁進門,回頭看了眼見薛青大步走開了,他搖搖頭走向臺上,重重的咳嗽一聲坐下來,學堂里的嬉笑鬧聲消散安靜。
薛青一路疾步走到山門前才停下來,站在山道上俯視府學宮以及街道久久未動,不知道過了多久,視線里漸漸出現一個身影,那身影也看到他便加快了腳步。
張蓮塘走近,薛青的視線看向他,卻依舊未動,似乎在出神。
張蓮塘沒有說話,站在山路上看著她。
薛青看著他一刻,眼神漸漸凝聚,道:“有沒有好消息?”
張蓮塘搖頭,道:“沒有。”
沒有么....
張蓮塘道:“自三年前宗周為巡查使,共選十城三州約八十余女子,有三十余病喪與途中,三十余病喪與京城,二十余人入宮,家人尚且未得見過,不知生死與否。”
薛青默然,道:“這就不好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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