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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不可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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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都的春季還有些許寒意,不過基本已沒有那戶人家再燒炭取曖,畢竟已接近初夏。唯有這大殿里,還燃燒著紅通通的火爐,空氣中透著一股悶熱。殿旁的鎏金獸鼎吐著裊裊淡煙,清新怡人的龍涎香彌漫了整個寬廣的大殿。要把這半個足球場大小的廣殿空氣全部浸染,至少要燃燒半斤龍涎香。而從南海番國入貢的龍涎香素有“片香萬錢”之說,可以說每時每刻都在燒錢。

  整個大都,能時刻這般燒錢的地方不下數十處,但同時在此刻還燒炭取暖的只有一處——確切的說,只有一個人。

  忽必烈。

  忽必烈并不畏寒,好歹他也是出身草原,自幼經受冰雪洗禮的人,大都對他而言是標準的“南方”,只會感覺暖和,怎會怕冷?忽必烈這盆炭火不是烘暖,而是烤腳。他早年落下的足疾每到陰冷天氣就疼痛難忍,不光要取暖緩解痛苦,更要以酒活絡經脈。史載忽必烈晚年酗酒,除了因察必皇后、真金太子之事,足疾也是一個不可忽略的因素。

  四月正是一年最陰冷潮濕的節氣,每到這個時候,忽必烈的肝火就特別旺,很小的事就會惹其不快,甚至引發龍顏大怒。就如同眼下,他一手輕轉拇指上的白玉板指,一手執一奏折觀看,細眼透出的殺氣比冰雪還寒冷,臉色比天空的陰霾還陰沉。

  大殿空氣凝滯,膝下兩個按摩捶腿的小宦臉色發白,手都有點發抖。

  某一刻,忽必烈眼角一抽,似乎被按壓到痛點。兩個小宦瞬間停手,面如死灰,趴在鋪著大食進貢的金絲紫絨厚毯上拼命叩首,縱然有厚毯緩沖,額頭也是一片紅腫。

  忽必烈眼皮子都不撩一下,嘴皮子動了動:“杖斃。”

  很快有金甲怯薛將兩個小宦拖下去,兩人渾身發抖,叩首不停,始終不敢作聲半句。

  腳步聲退去,大殿里只剩忽必烈與階下伏拜的一個蒙古大臣。

  少頃,忽必烈冷冷的聲音響起:“貼木兒,這份請罪奏折看了吧?”

  那伏拜的蒙古大臣抬起頭,舉笏恭聲道:“回大汗話,臣已看過。”

  “那你是什么意見?”

  “回稟大汗,御史臺的意見是……”

  “我不問御史臺,只問你的意見。”一般非正式朝會,那個皇帝都不會整天把“朕”掛在嘴邊。雖然用的是謙稱,不過此刻忽必烈的語氣并不溫和,而是帶著一股難言的威壓,“你弱冠襲父職,以萬戶駐軍按臺山(今阿爾泰山),抵御察合臺汗國,也算通于軍略,今又執掌御史臺,更有‘月兒魯那顏’之稱,所以我要聽聽你的看法。”

  聽得忽必烈說到“月兒魯那顏”時,那蒙古大臣一臉赧然,連稱“惶恐”。

  所謂“月兒魯那顏”,就是蒙語中的“能官”之意,在忽必烈一朝,有如此贊譽之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兒。

  他是成吉思汗時代的“四杰”之一、右手萬戶那顏博爾術的嫡孫,可謂根正苗紅。二十歲時襲父職為萬戶那顏,駐軍按臺山,不久奉忽必烈之召來到大都,以元勛世臣身份任怯薛官,于至元十二年(1275)出任御史大夫,在此重要職位上穩坐二十年之久,從側面證明了他這個“能官”的稱號真不白給。

  深知忽必烈秉性的玉昔帖木兒謙遜一番后,也沒多廢話,直奔主題:“以臣淺見,李恒棄守廣州,誠如其謝罪折所言,乃是為了避免全軍覆沒,逼不得已之舉。”

  “嗯!”忽必烈眼神一鷙,“何以見得?”

  “臣只說一事,自至元十三年滅宋之后,宋人連易數主,行朝浮于海上,從來只有逃,何曾有過迎戰之舉?今日宋人竊據瓊州,若以宋人往日秉性,得此立足,當龜縮孤島,攔斷海峽,片帆不敢北渡才是正理,如何敢捋我大元虎須?”玉昔帖木兒雖是正宗蒙古人,但漢學底子也相當不錯,言辭文雅,若非如此,也得不到忽必烈如此高度的贊譽。

  玉昔帖木兒這一番反問,令忽必烈連連點頭:“是這么個理,聽你這么一說,宋人好像真的變了個性子啊。難不成,是因為那個叫趙獵的宋人新主之故?”

  玉昔帖木兒點頭:“不知大汗可注意到,自從這個趙獵出現,宋人一步步由弱轉強。而且,無論大小戰役,只要是其指揮作戰,未嘗一敗。”

  忽必烈怔了怔,細思之下,還真是。他一向沒把殘宋行朝放在眼里,連帶著也沒把這個宋人新主放在眼里。不可否認此人給他的王朝帶來不小的麻煩,但相比北方諸王之亂及各汗國的敵意,這小小的行朝也僅僅只是麻煩而已。所以忽必烈一直沒認真去研究這位新崛起的宋主,只是交給手下那些漢將南臣去處理。沒想到問題越來越大,派一批死一批,最后竟搞到望風而逃的丟人地步。

  此人,當真不可小覷。或許,今后要認真起來了。

  玉昔帖木兒肅然道:“這樣的人物,就算臣遇上,在兵力相等的情況下,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應戰。更何況李恒只有區區數千兵馬,而且,還是敗軍之將。未戰先怯,望風而遁,也就不奇怪了。”

  忽必烈哼道:“這樣就能成為棄城而逃的理由?”

  玉昔帖木兒忙道:“李恒之罪難逃,但此人也算聰明,知道退往閩南,打出與伯顏丞相匯合的旗號,以圖戴罪立功。以臣之見,此人便由丞相發落如何?”

  忽必烈輕叩龍案,緩緩道:“丞相啊,我能猜到他會如何發落……也罷,眼下與宋人決戰在即,這西夏小兒尚堪一用,先饒他一會,等大局抵定后,再治其罪!”

  忽必烈說到后面,滿臉殺氣。在蒙元軍制里,戰場逃跑絕對是殺無赦的重罪,更何況是棄城。在他心里,李恒已是死人,區別只是早死與晚死。

  玉昔帖木兒不由得在心里為李恒默哀,同時也為那個能把這個西夏悍將逼到這個地步的宋主暗暗心驚。這時耳邊響起忽必烈的詢問:“帖木兒,你既早早注意到這大宋新主,此人與我交兵未嘗一敗是何因由?可是其人兵法謀略出眾?還是部眾精銳過人?”

  玉昔帖木兒想了一會,搖頭道:“臣觀此人軍略,并無出奇之處,其部眾也未聞有銳師。其所倚仗者,不過槍炮犀利,破不了其槍炮,就難以擊敗他。李恒之所以冒死罪而棄城,想來也是畏懼龍雀軍之槍炮殺傷,自忖堅守無益,不過炮灰而已……”

  李恒若是在此,一定會眼淚汪汪抱著玉昔帖木兒的大腿大叫“知我者帖木兒也!”

  “槍炮?哼!不獨只是宋人有。”忽必烈似乎想起什么,叩案大呼,“給我傳布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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