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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秀王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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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孟備,庚申年潤四月初七,吉日生于臨安。太祖后也。紹統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圣成孝皇帝(宋孝宗)兄秀王伯圭后裔,父與慮、母陳夫人。宗冊吉日記:胎九十二兩七錢,毛黃,膚紅潤……左背胛有一紅痣。乙亥年宗室補記:宗室孟備,年一十五,身長五尺六寸,面方略長,修眉細目,鼻隆口方……左背胛有一紅痣。”

  聽到簾后女官誦讀宗籍資料,屢屢提及“趙孟備”。趙獵終于明白,他被誤會了。

  如果早那么兩三天,趙獵還真不知趙孟備何許人也,現在他知道了。秀王趙與檡的侄子,秀王之弟趙與慮的兒子,戰死在瑞安府的少年英烈。可這是哪跟哪啊?自己咋跟一個完全搭不上杠的古人扯上關系了呢?

  趙獵好歹也是個見習警察,邏輯分析是他折長項。

  首先能確認的是,那枚玉佩。這祖傳玉佩果然不是凡品,它的第一任主人,就是趙孟備,所以玉佩上刻著一個“備”字。極有可能是趙孟備就義之后,此玉遺失,輾轉落到趙獵先輩手里。這玉佩上的斑斑裂紋,或許就是這位少年先烈血戰瑞安的見證。

  第二,長像。趙獵長得與趙孟備頗為相像。這一點,從文天祥第一眼看到趙獵時的表情就能確認。文天祥曾在德佑二年拜訪過秀王,在府上見過趙孟備。當時趙孟備還曾向這位狀元公請教過詩書,所以文天祥頗有印象。再與玉佩相印證,便認定他的“身份”,呈報給太后。遂有以宗籍對證之事。

  當趙獵兩次聽到“左背胛有一紅痣”時,心頭一松——終于有一樣對不上了。他很明確知道,自己沒有什么紅痣。別說背胛,渾身上下哪都沒有。

  盡管廣堂空寂無人,但趙獵明確知道,那珠簾后至少有好幾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呢,光著膀子怪不自在的。

  趙獵強捺性子道:“在下是否可把衣服穿上了?”

  那婦人的聲音又響起:“轉過身。”

  趙獵苦笑,想說“哥左背胛真沒紅痣”。

  女官威嚴的聲音響起:“皇太后有令,轉過身去。”

  行行,讓你們看個明白,早結束折騰早了。趙獵也不廢話,直接轉身。

  空氣似乎凝固了。這一刻,趙獵內心既有放松,又有一絲莫名遺憾,還以為自己能狗血地冒充皇族呢……

  旋即一個婦人悲泣聲響起:“少主,受苦了!”

  趙獵訝然轉身,就見一個婦人從簾后奔出,伏跪于膝下,嚶嚶而泣。

  這一下,趙獵真的懵逼了。

  這時珠簾掀開,兩名女宮扶著一個年約三旬、神情憔悴的宮裝麗人步下玉階。麗人神情激動,淚流滿面:“孟備,你當真活著!天可憐見,趙氏不絕,孟備能刑場脫逃,我兒未必不能浮海重生……”

  楊太后。

  真正令這位太后激動的,并不是趙孟備這個人沒事,而是傳言已死三年的宗室少年,奇跡般重新出現在眼前。這個奇跡證明了冥冥中自有神跡。換而言之,她的皇兒、被陸秀夫背負沉海的少帝,也許同樣沒死。

  如果趙獵沒有出現,按歷史軌跡,幾日之后,萬念俱灰的楊太后就會投海而死。楊太后一死,宋室再無名正言順之繼承者。失去希望的張世杰也會沉海殉國。諸將官也將黯然散去,各奔東西,剛剛有起色的殘宋行朝亦將煙消云散。

  然而趙獵出現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帶給楊太后多大的希望。盡管“趙孟備”死而復生跟宋少帝投海生死未卜之間貌似沒啥邏輯關系,但此刻楊太后身為一個母親,她只要一個希望,不管這希望多渺茫,只要有希望,她就會堅持下去,她才能堅持下去。

  如果連趙孟備這秀王后人都能得天之眷,在大宋危亡之際奇跡般出現,那么真龍之身的皇兒又怎會輕易溺斃于海上?或許,若干時日之后,皇兒也將如趙孟備一樣,英氣勃勃出現在自己面前——這就是楊太后的邏輯與希望。

  文天祥洪亮的聲音響起:“恭祝皇太后尋回皇侄,秀王有后矣!”

  趙獵扭頭,看到這位大宋丞相滿面喜悅,怎么看怎么覺著這歡喜像是撿到寶似的……

  趙獵現在總算弄明白那婦人是誰——曾服侍過趙孟備母親陳夫人的貼身丫環,也就是說,她是看著趙孟備長大的最重要的人證。

  有丞相指認、有玉佩為證、有家仆確認、有宗籍印證……最后,趙獵就這么“被”趙孟備了。

  現在唯一只剩下一個疑問:自己左背胛是什么情況?

  半個時辰之后,被重新錄入宗籍的趙獵,暈頭暈腦隨文天祥離開草宮。

  草宮內,女官鄭重用金漆朱筆寫下最后兩行字:“……(孟備)劫后傷腦,罹患離魂,前事盡忘,唯存忠義。左背胛刀痕宛在,紅痣碎裂矣!”

  “宗室趙孟備,忠肝義膽,與二父共擊暴元,力盡被執,幾刑死。僥天之幸得脫,以劫后殘軀,剃度避禍三載。唯忠義之心不死,潛藏厓山,暗操義勇。攜二勇士夜襲元建康總管座舟,解救右相;更以懸殊兵力擊元潮陽水軍千戶,擒殺陳懿以下二百賊……驍勇果毅,一如當年。今重列宗籍,加信安縣侯、定遠大將軍、殿前指揮司司馬、廣州都督、龍雀軍都統制……”

  勛、爵、環衛官、軍職、差遣,一應俱全。然后這一大串頭銜都沒啥用,真正有用的只有最后一個差遣:龍雀軍都統制。

  宋朝沒有“龍雀軍”這個番號,這是專為趙獵的“厓山義勇”新辟的一個番號,這就算納入朝廷的經制軍了。

  趙獵看著這一大串眼花繚亂的頭銜,都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我不就是當個保鏢護送個人么,怎么莫名其妙就成皇族了?末代皇族是那么好當的?哥到哪說理去?哥還要環游五大洋,縱橫加勒比的啊啊啊!

  現在,就算他極力否認自己不是趙孟備,也沒人相信了。

  這道懿詔一發,對行朝將官震動不小。誰也沒想到,這個隨文丞相默默出現的少年郎,居然是位宗室,而且還是素有賢名的忠烈嗣王秀王后裔。宋末時宗室出任將官者甚眾,比如文天祥汀州開府時,手下就有趙時賞、趙孟溁等宗室。只是隨著行朝一敗再敗,宗室被殺者愈眾,到得厓山之敗后,僅存的宗室盡皆蹈海,趙宗皇族為之一空。倘非如此,蘇劉義也不會找個不著調的趙旦奉之為主。

  趙獵的出現,多少引動了幾位重臣的心思。當然,趙獵畢竟出現得太過突然,朝臣將官對他仍持觀望態度。這時,楊亮節更暗傳給趙獵一份密詔:著令龍雀軍都統制趙獵駐軍厓山,全力搜尋少帝下落。

  皇太后沒有死心,或者說,皇太后又燃起了希望。

  而文天祥、張世杰、陳宜中、蘇劉義等重臣卻與皇太后心思不同,他們更現實。這都倆月了,少帝存活可能微乎其微。宋室存亡不能寄托在一個飄忽不定的希望上。

  與尋找少帝及謀立新帝同樣重要的,是解決軍需及行朝駐蹕的問題。

  廣崖這片海域,隱蔽性相當不錯,早在厓山海戰前,陳宜中就一直躲藏在此處。從這點也可看出,戰前他就對張世杰指揮的這場大戰毫無信心,早早未雨綢繆。行朝一敗,他就立即發船將敗退的楊太后、張世杰、蘇劉義等十余船引來此處躲避元軍追殺。這也很好解釋了為何張弘范、李恒等搜檢海上數月,楞是沒發現這支殘軍的下落。

  因為這不是一支無頭蒼蠅般倉皇亂躥的殘軍,而是早有狡兔之窟的敗軍。

  但陳宜中再能耐也變不出糧食來,此時承擔秘密輸糧任務的,是香山權工部侍郞馬南寶。

  四月十四,當行朝將官們望著即將告罄的糧倉,焦急等待馬侍郎的糧食到位時,馬氏船只終于出現了——然而,卻不是意想中的糧船,而是一條小船,以及一個滿面驚惶的報訊者。

  “不好了!侍郎及黎招討使俱被元虜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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