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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三章 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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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之內,靜謐異常,皇宮之外,熱鬧沸騰。

  先是‘宗室降爵案’,接著錢謙益案,現在朝廷又陸續頒布了諸多政令,涉及朝局方方面面,著實驚動了很多人。

  這些政策有進一步強化內閣,六部等關系的‘內閣規制十七條’,對朝臣行為進行約束的‘朝臣禮法制度’,對宗室進行松綁的‘宗室從業法’等等,林林總總有八個規定,還有就是六部九寺的一些官員任命,更是在朝野引發關注。

  明年,注定是特殊的一年。

  大理寺監牢。

  錢謙益坐在地上,看著窗口灑下來的月輝,目光呆滯,神色枯槁。

  已經過去了兩天,再有一天他就被宣判,依照那天的陣容,他就算不死,只怕也會被判‘戍邊’,然后用不了多久,他就會‘病故’。

  這種戲碼在大明上演了不知道多少次,從神宗以來,死在‘戍邊’上的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員,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不差他這一個。

  他現在思緒空蕩蕩的,沒什么可想,也沒什么可念,終歸是一死,死后百無牽掛。

  只是,他總有些恍惚,恍惚中他入了閣,成了首輔,實現了他多年的夙愿。

  那些熟悉的,陌生的同僚,政敵,齊齊的抬手向他行禮,恭敬中還有討好之色,這讓他壓抑著的心里舒服不少,僵硬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來。

  門旁的看守不時的看一眼他,深怕錢謙益突然想不開死了,那他們責任就大了。不過看著錢謙益的模樣,似乎他還不想死。

  天色已經黑透,在一個看上去是六品官員的人帶領下,兩個白衣女子緩步走了進來。

  大理寺的監牢是收拾過的,并不陰森,看似去更像是酒樓的普通房間,干凈,整潔,透亮。

  這位六品官看著柳如是與蘇溪二人,低聲囑咐道“二位小姐,衛大人交代了,不能多待,還請二位快一點。”

  柳如是帶著斗篷,遮住了頭面,聞言輕輕躬身,道:“多謝大人,小女子記得。”

  這位官員帶著柳如是二人來到錢謙益的牢房前,支走其他人,又囑咐一句,這才離開。

  柳如是拿下斗篷,看向里面的錢謙益,眉頭微蹙,神色有些復雜。

  現在的錢謙益,狼狽,頹廢,枯槁,簡直就是一個多年的流浪老漢,絲毫不見秦淮河上那個詩情洋溢,縱酒高歌,瀟灑的大才子。

  柳如是心里輕嘆,不管怎么說,錢謙益的這個下場是她引出來的,看著有些不忍。

  柳如是上前一步,看著錢謙益,喚道“錢先生。”

  錢謙益僵硬的神色微動,轉頭看去,柳如是宜嗔宜喜的的俏臉出現在眼前,他眉頭皺了下,搖頭道:“都說戲子無情,妓子寡義,沒想到你還會來送我一程。”

  聽著錢謙益的話,柳如是,蘇溪都是臉色微變,錢謙益的話看似無意,著實還是傷人。

  柳如是心有愧疚,蹙著眉頭道:“錢先生,我已經用盡了我的辦法,我這次來是想問問,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錢謙益看著她,肥胖的五官沒有一絲波動,又轉頭看向窗戶里的月光,道:“此乃天災并非人禍,天意不變,人力不可改。”

  柳如是看著錢謙益,道:“錢先生是說,這件事是皇上的意思?”

  錢謙益臉上露出一抹嘲諷,道:“若是沒有宮里的意思,誰能把我從南直隸一路押來京城?沒有宮里的意思,汪喬年會親自主審我嗎?張問達,沈珣,呂大器又怎么來陪審?”

  柳如是心里微沉,如果是這樣,那就真的沒辦法了,天意難測,動若雷霆,萬難更改。

  蘇溪看著柳如是皺眉思索,直接看著錢謙益,冷聲道:“那你知道一個叫做朱慕宇的嗎?”

  錢謙益小眼睛睜了下,嘆氣道:“不知。”

  蘇溪不喜歡錢謙益,聞言輕哼著沒有再問,看向柳如是,道:“小姐,我們走吧,這里不能久待。”

  “那,還有別的辦法救先生嗎?”柳如是神色有些復雜,看著錢謙益問道。

  ‘先生’兩個字深深的刺痛了錢謙益已經麻木的內心,這兩個字表示尊敬,也表示疏遠,完全不像是前不久還要下嫁給他的女人。

  往事一幕幕出現在眼前,他終于發現,過往看到的柳如是的笑容,似乎并不是男女之情,他與她之間,一直都是生疏,距離,沒有半分情愛。

  “除非乾坤倒轉,別無他法。”

  好半晌,錢謙益越發絕望,無助的嘆息著道。

  柳如是皺眉,錢謙益這話認真一點就是謀逆,或許,他背后還有其他的事情惹得皇帝大怒,不由得心里一陣煩亂。

  “走吧小姐。”蘇溪同樣聽出來了,不愿意柳如是與錢謙益過多牽扯。

  說起來,柳如是也是這件事的‘涉案人’,要是被人知道她在京城,還不知道會怎么樣。

  柳如是現在有些心灰意冷,又看了眼錢謙益,轉身向外面走去——錢謙益救不了了。

  與此同時,內閣正在商議,關于錢謙益的判決文書到底該如何寫。

  五位輔臣都在,畢自嚴,孫承宗,靖王,汪喬年,孫傳庭,五個人坐在畢自嚴的板房內,主要是聽著汪喬年的匯報。

  汪喬年手里是一道預先寫好的‘判決文’,看著眾人道“錢謙益的罪責以及造成的影響,判處斬立決都是足夠,下官擔心這樣會造成更大的影響,所以有些遲疑不決。”

  畢竟,前不久他還是從四品的朝廷邊緣人物,現在變成了從二品的內閣輔臣,大理寺卿,終究有些底氣不足。

  靖王聽著若有所思,汪喬年的話是對的,如果錢謙益被判處斬立決,天下士林還不知道如何鬧騰。

  孫承宗,孫傳庭一陣默然,這個案子確實棘手,顧慮比較多。

  畢自嚴目光平靜,心里計較一番,忽然開口道“朝廷大臣不能再開殺戒!”

  眾人都是一怔,從太祖立國之后,殺的還少嗎?歷朝歷代,尤其是當朝,只怕也唯有太祖,成祖可比了。

  畢自嚴抬頭看著眾人,沉色道:“我朝殺戮過多,群臣驚恐不安,這種事今后要盡量避免,只要朝廷不開殺戒,其他事情都好辦。”

  四個人看著畢自嚴,心里紛是微動。

  錢謙益這個人的身份有些復雜,前身是東林黨,后面是帝黨,這樣一個若是判了斬立決,必然會對朝野形成不可估量的沖擊。

  “下官贊同,”孫傳庭開口道:“朝廷需要穩固,不能再開殺戒。”

  孫承宗思索一會兒,點頭道:“我也贊同。”

  這么一圈下來就只剩下靖王了,所有人都看向他。

  靖王在內閣的身份特殊,加上在宗室降爵一事上與畢自嚴等人有齬齷,看著眾人的目光,眼神光芒一閃,道:“我不贊同,錢謙益是朝廷重臣,需要請示皇上才能做決定。”

  雖然說大道理是這樣講,可實際運作上往往都是內閣先行決定,報給皇帝知道,等待御批。

  畢自嚴對這位王爺有意壓制,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轉頭看向汪喬年道:“你先按照我們剛才的意思擬定,明天隨我一起見皇上。”

  汪喬年道:“是。那,具體該如何判?是監禁在天牢,還是流放,或者戍邊?”

  畢自嚴思忖片刻,道“判三十年,監禁在天牢,遇赦不赦。”

  錢謙益快五十了,如果再判三十年,基本上就是要老死在牢里了。

  汪喬年想了想,倒也合適,點頭道“是。”

  畢自嚴抬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道“今天就到這里吧,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說。”

  其他四人都點頭,天色已經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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