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鳳仲是從‘國本之爭’過來的四朝老臣,在士林間聲名顯赫,在現在來說,也是有數的清流大佬。≮雜≒志≒蟲≮
他是山.東首府,濟.南府的知府,外加知曉黃巡撫會親自來祝賀,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山.東官員群動。
如今楊鳳仲的母親壽誕,即便不想大擺筵席,也架不住來祝賀的人太多。
楊府門前,車水馬龍,人流如織,來往都是達官顯貴,鴻儒大師,一般人根本來不到門前!
朱栩站在不遠處,看著楊府的大門,笑著道:“十多年的老宅子,看上去很普通,是吧?”
曹變蛟沒有說話,只是微弓著身。他手里捧著一個大盒子,小心翼翼,里面是成套的餐具,在市面上要八百兩,需輕拿輕放。
“韓大人,里面請,里面請……”
“哎呦,趙大人,您能來就是蓬蓽生輝……”
“陶老先生,快請快請,快通知老爺,親自過來,陶老先生來了……”
楊府的大門前都好似要堵塞了一般,楊府的管家來去的腳不沾地。
朱栩觀察一番,揮手道“走,咱們也進去見識見識。”
朱栩以上前,楊府的管家就迎上來,看著朱栩的穿著打扮,疑惑的道:“不知公子是哪一家的,小的也好登記一下。”
啪的一聲,朱栩打開折扇,笑著道:“在下是京城呂大人的外甥,知曉楊老夫人過壽,不得不來祝賀一番。”
管家疑惑,畢竟姓呂的不少,可有資格進門卻不多。
曹變蛟瞥了他一眼,知道他要狗眼看人低,淡淡道:“吏部侍郎。”
不管是誰了,單‘吏部侍郎’這四個字就要小心的將朱栩請進去,管家臉色陡變,大喜的道:“請請,公子里面請!”
朱栩扇著折扇,有些風騷的向里面走去。
沒走幾步,楊鳳仲就佝僂著身體,快步走了過來,后面還跟著不少人。
楊鳳仲一臉的驚喜,看著朱栩道“賢侄是代呂大人前來?”
朱栩從曹變蛟手里接過盒子,微笑道:“晚輩朱慕宇,這是賀禮,還請楊大人不要嫌棄。”
楊鳳仲看著朱栩,一面讓下人接過禮物,一面贊許的道:“賢侄儀表堂堂,神態不凡,不愧是家學淵源。快請,對了,跟老朽說說呂大人的事情,我也是有兩三年沒有見到他了。”
楊鳳仲與呂大器其實并不熟,可呂大器現在是吏部侍郎,位高權重,誰都不得不小心對待,哪怕是楊鳳仲都有‘巴結’的心思。
吏部,掌管著天下的官帽子!
朱栩隨著楊鳳仲進去,一面打量著楊府的布局,一面隨意的道:“昨日舅舅還來信,讓晚輩低調行事,不可張揚。朝堂上也有不少變動,禮部的袁老大人身體不適,已經遞了告老還鄉的奏本,聽說皇上在猶豫,不過袁老大人年事已高,身體確實不大好,歸鄉是必然。遼東的張大人可能會調任刑部尚書,刑部的沈大人會調入禮部,其他的安排,舅舅也未多言。”
楊鳳仲聽的眼神直閃,單單這些就足夠了啊!
現在朝廷還沒有一點風聲,如果是真的,那就有了足夠的運作時間!
楊鳳仲心里激動的不可控制,拉著朱栩快步向里面走道“賢侄,上坐,快請,與老朽無需客氣,有什么需要,盡管說!”
朱栩神色不動的應付著,目光卻在打量著楊府。
青石鋪路,珍惜的樹木,假山,流水,盆摘,看似很普通,處處都是精致到了極點,是那種讀書人所崇尚的,平淡里的奢華,外人看著稀里糊涂,行內人驚為天人。
朱栩暗自搖頭,這個時候啊,想要找個清官不容易,哪怕他們都號稱清流,實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楊鳳仲將朱栩安排在正廳里的桌上,在一群人的注視中,大聲道“賢侄啊,恕老朽招待不周,你先坐著,過幾日我親自進京,當面向呂侍郎賠罪……”
朱栩自是客套,卻打量桌上的人,都不認識,還空缺不少,顯然真正的貴客還沒遇到。
楊鳳仲還沒走,管家就過來,在他耳邊低聲道:“大人,一套玻璃餐具,我打聽了,最少也要八百兩!”
楊鳳仲神色又驚了下,悄悄瞥了眼朱栩,低聲囑咐道:“給我招待好了,要是怠慢一點,別怪老夫翻臉無情!”
管家自然知道這個‘朱慕宇’的尊貴,連連應聲。
朱栩隱約能聽到一絲,笑而不語。
他今天來,就是要看看所謂的清流標志性人物,是怎么給老娘過壽的。
這一頓花銷,收的禮,能養活多少災民!?
“學生陳子龍,見過楊大人。”
楊鳳仲剛要走,陳子龍與柳如是迎面而來,陳子龍頗為大聲的說道。
楊鳳仲是認識陳子龍的,畢竟陳子龍的父親陳所聞是順天府府丞,位同于一省參政,比楊鳳仲這個知府還要高一級,他壓著心里的急躁,客氣的笑著道“人中也來了,管家,給人中安排好座位,好生招待,不得怠慢,知道嗎?”
至于一身女裝,顯得頗為端莊秀麗的柳如是,直接被楊鳳仲忽視了。
如果是往常這樣的安排,陳子龍自然是很高興,可他余光一眼就看到了朱栩,不由得眼神微凝,抬著手道“多謝大人。”
柳如是也看到了朱栩,神色倒是沒有訝異,微微曲身示意,便要跟著陳子龍一起轉向院子里的桌子。
朱栩回以點頭,心里琢磨著柳如是的琴藝如何,待會兒要好好聽一聽。
楊鳳仲將柳如是與朱栩的動作盡收眼底,心里一動,看著柳如是笑呵呵的道“柳小姐,家母甚是喜歡聽琴,你就先坐在大堂吧,就在朱賢侄身旁。”
陳子龍頓時眉頭一皺,臉色難看。
柳如是一怔,在這種場合她自然是沒有辦法擁有‘名妓’的特權的,再說也不反對坐在朱栩身旁,輕輕行禮就要走過去。
陳子龍抬起手,向著楊鳳仲道“楊大人,學生可否也坐在大堂,畢竟我與柳小姐是一起的。”
大堂里的座位都是早有安排,安排一個朱栩,再一個柳如是已經極難,要是三個,那得罪的人就有些多了,陳子龍還不足以讓他繼續得罪人。
他不漏分毫,笑著道:“人中啊,外面都是同齡人,好熱鬧,你還是在外面吧,管家,招待好人中賢侄。”
陳子龍又看了眼已經坐下的柳如是,再看向不冷不熱的朱栩,心里一陣窩火,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出去,坐在外面,遙遙的注視著兩人。
桌上的人本想要與朱栩搭訕一番,拉拉關系,看著柳如是坐下來,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柳如是一身淡青色女裝,眉宇間多了一絲柔媚,看似去端莊秀麗中有著一股誘人的風情。
她微微側身,在朱栩身側,神色不動的輕聲道:“朱兄,可否有什么需要小妹幫忙?小妹能去后院。”
朱栩一愣,端著酒杯道:“柳小姐此話何意?”
柳如是嘴角帶著一絲調皮的笑意,道“朱兄有需要盡可開口。”
朱栩眨了眨,不知道柳如是話里的意思,笑了笑沒有追究。
楊府真的是很熱鬧,來來往往,車如流水馬如龍,一片繁華盛世景象。
楊鳳仲已經消失不見,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柳如是一直在悄悄打量著朱栩,見他沒有什么動作,按耐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的道“朱兄,你可知道楊府已經收了多少禮金?”
這一點朱栩還真感興趣,道:“多少?”
柳如是眼神閃過一抹得意,她剛才特意的悄悄的看了,湊近低聲道:“銀兩總額已經超過兩萬兩,其他的禮品不計。”
“嚯”
朱栩眼角跳了跳,這么算起來,楊府這一次的壽誕,起碼要收禮五萬兩!
五萬兩啊,一個知府一年的俸祿不過百兩銀子,想要老老實實賺到,起碼要幾百年!
以京城的小康之家來說,一個月十兩銀子花銷,那就足以是五千戶人家一個月的消費!至于賑災,能救多少災民,那就更不可計數了。
“天啟五年,整個山.東的稅銀,不足三萬兩白銀。”朱栩笑了聲道,算是回報柳如是的情報。
柳如是聞言眉頭輕蹙,神色微冷。一省稅銀不過三萬兩,一個知府母親過壽收禮五萬兩!
這件事聽著怎么都荒唐無比,偏偏還是如此光明正大,一片坦然!
她本就對現在的朝局不滿,這一次算是更深刻的體會到了。
旋即她神色不動,妙目含笑的看著朱栩道“朱公子還真是家學淵源,這樣的事情都能知道。”
朱栩隱約明白,這柳如是可能是從他上次那么多話里嗅出了味道,笑而不語。
他那些話遲早要傳到該聽到的那些人耳朵里,這也算是提前給他們一個心理預期,到時候朝廷真要做什么,他們的反應也不會太過激烈。
“黃大人到……”
突然之間,大門口的楊府管家大神喊道,更像是一種唱喏。
楊鳳仲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小跑著迎了過去。
同時不管是院子里,還是大堂的客人們,紛紛都起身,迎向大門口。
現在的巡撫衙門合兵了過去的布政司與按察司,權職太大,這樣的一省巡撫,才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大權在握,誰敢小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