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無終的目光炯炯,掃過每一張臉,最后落到了劉裕身上,一字一頓地說道:“在本將這里,沒什么武魁首,沒什么帶頭大哥,從現在開始,半年的訓練時間,本將要把你們這些鄉野村夫,練成北府步兵!”
“要的就是你們脫層皮,換身骨!你們會后悔爹媽把你們生到這個世上,會后悔為什么要來投軍,不過,等到你們站到戰場上的那一天,你們就會知道,一切的苦難,都是值得!”
說到這里,他突然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歡迎各位來到飛豹營。”
入夜,廣陵城外,北府軍營。
燈火通明,大營之中,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一個個銅火盆上,跳動著火苗,把這黑夜中的軍營,照得如同白晝,一隊隊的士兵夾著矛槊,來回巡走于營帳之間,互相碰到時都要互對口令,以防敵軍間諜潛入,對于今天新入軍營的數千新兵來說,這是完全不一樣的體驗,至少,連起夜上茅房這種事情,都不是隨隨便便的了。
劉裕坐在一處臨時搭起的營帳之中,借著微光,看著手中的一卷小冊子,這是今天隊列解散的時候,孫無終發給各隊排頭兵的,今天的體能考核,最后留下了二百三十四人,分為五隊,每隊將近五十人,而隊長之職,則暫為空缺,孫無終說了,要根據這半年的訓練情況,提拔最優秀的戰士,作為各隊的隊正。
魏順之的慘叫聲在一邊此起彼伏,還有兩個同樣受了軍棍的家伙,這會兒都趴在草席之上,他們的傷處已經被醫士們經過了簡單的處理,施了些草藥,但仍然是皮開肉綻,有豐富打架經驗的劉裕一看便知,今天施棍的那些個軍士,都下了狠勁,這棍傷加上杖毒,沒有十天半個月好不了,可是孫無終說過,三天就必須下床,十天就必須訓練,看起來,他說的沒錯,真的是要人脫層皮了。
魏詠之一邊在給弟弟的屁股上上藥,一邊恨恨地咒罵著:“哼,都說大將要對新兵立威,但也沒這個立法,也就多了一句嘴,就把人打成這樣,他事先也沒說不許說話啊。”
劉裕嘆了口氣,念起了手中的小冊子,那上面寫的正是軍中法則,號稱七禁令五十四斬:“出越行伍,攙前越后,言語喧嘩,不遵禁訓,此謂亂軍,犯者斬之。兔子,別說了,順之確實是犯了軍法。以后就得當心點。”
魏詠之咬了咬牙:“但這軍法事先又沒跟咱說過,不知者不罪吧。”
檀憑之若有所思地說道:“軍中確實是要有規矩,那孫將軍也說了,念及初犯,又未宣法,所以手下留情,只打了三十軍棍,兔子啊,我勸你以后還是不要跟那姓孫的太過頂撞,這家伙手可黑了。”
說到這里,他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那個劉敬宣怎么樣了。這家伙直接給射了一枝毒箭,這也太狠了吧。”
劉裕勾了勾嘴角,說道:“劉敬宣看起來很狂,孫將軍大概不允許軍中有比他更囂張的家伙存在,所以一下就是重手。不過今天孫將軍說的一句話沒錯,咱們上了戰場,靠的可不能是拳腳功夫了,還得是兵器,唉,早知道這回帶家伙過來了。”
檀憑之哈哈一笑:“劉大哥,你這就有所不知了,軍中所用的兵器,是要統一,標準的,可不是象咱們自己用的兵器那樣,能五花八門。”
劉裕輕輕地“哦”了一聲:“這又是為何呢?”
檀憑之正色道:“俺還是聽孟老弟說的呢,他說戰陣之上,是要列陣而戰,大家的身材,體力,用的兵器的長度,要盡量一致,比如你用一把三尺劍,他用一枝七尺矛,這長度就不行,他那里能刺到敵人了,你這兒離人還一大截呢,這樣打著打著,就不成陣形,就吃虧了。”
劉裕若有所思地說道:“是啊,戰陣之上,隊形是第一位的,一旦陣散了,那人自為戰,再強的功夫,也是難敵對方一群人的。這點別說打仗,就是平時在村中為了爭地搶水的械斗,也是如此啊。”
魏順之好奇地抬起了頭,這些兵法軍論讓他暫時忘了屁股上的疼痛:“那這么說來,今天讓我們按個子高低來分隊,就是為了分成不同的兵種了嗎?而同隊的人,用的是同樣的兵器?”
劉裕點了點頭:“正是,吳子兵法上就說過,長者操弓弩,短者持矛槊,這樣人盡其才,個子高的人看的遠,力氣往往大,弓箭能射的遠,矮個子頂在前面,持矛槊刺擊,這樣敵人也不容易刺到他們,這是最合理的兵種分配。只怕明天開始,我們就得練習弓箭技能了。”
說到這里,他笑著看向了檀憑之:“老檀,這回稱你心意了啊,你就是耍弓箭最好的一個,看來不用訓練,可以直接當隊長了。”
檀憑之哈哈一笑:“隊長哪輪得到我啊?你劉大哥才…………”
他的話音未落,帳門那里卻是一陣風吹過,伴隨著一個不滿的聲音:“這隊長是我的,誰也別跟我搶。”
眾人臉色一變,看向了門口,只見白天中了毒箭的那個劉敬宣,肩頭裹著厚厚的傷帶,上身赤膊,露出一身鐵塔般的肌肉,左手拎著自己的那個包裹,氣乎乎地直接進了大帳,幾個在門口的新兵站起身,想要招呼他,他卻是不顧不理地直接走到了劉裕這里,一腳就把劉裕對面一個叫鐵牛的新兵的包裹踢開:“這地方歸我了,一邊去!”
那鐵牛也是個八尺大漢,但見了劉敬宣,被他這氣勢所迫住了,不聲不響地拎起了包,想要往后走,劉敬宣也不看他一眼,大喇喇地在劉裕對面坐了下來:“你叫劉裕是吧,聽說你是京口的武魁首,很能打,今天我來這里,本是想要會會你這個傳說中的好漢的,只可惜我現在傷沒好,等我好了,再找你比試比試,不過,我話說在前面,這隊長之職,是我的,你也別想跟我爭!”
劉裕平靜地看著劉敬宣,一字一頓地說道:“兄弟,先來后到懂嗎?入了軍營,大家一切平等,沒有什么京口武魁首,也沒有什么敬宣小霸王,這是別人的地方,請你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