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云來見許值,除了想與許值分享勝利的喜悅外,也想知道汪清海的情況。作為六師的締造者,六師完蛋了,汪清海也完蛋了。
對朱慕云來說,這真是值得慶賀的時刻。當他在政保局聽到消息的時候喜不自禁。然而,只有在許值面前,他才能將自己的情感,真實的表露出來。
對潛伏者來說,無論是勝利還是失敗,留給他調節情緒的時間都不多。喜悅的時候,慢慢回味。悲傷的時候,需盡快忘記。這對潛伏者的心理素質,是個極大的考驗。
“按照我黨的原則,只要汪清海愿意悔過自新,以后不與我黨為敵,不與人民為敵,可以放他回來。”許值緩緩的說。
很多偽軍被俘后,如果不想參加新四軍,都會放回來。甚至,還會發給路費。這樣做看似很傻,其實是一種很厲害的攻心之術。
與新四軍死戰,可能會丟命。如果繳械投降,不但可以活命,還能發給路費。試想一下,誰還會真心與新四軍作戰呢。
只有那些罪大惡極,頑固不化,手上有血債之人,才會受到人民的審訊。像汪清海,只要他認罪態度好,還是有機會回來的。把汪清海放回來,政治影響很大。
“他可是六師的師長,罪大惡極,怎么能如此輕易就放回來呢。”朱慕云詫異的說。此次死在六師手里的同志有多少?難道因為汪清海認識到錯誤,就能放他回來繼續作惡?
就算組織同意,朱慕云也不會允許的。六師被殲滅,已經付出了代價。但是,汪清海這個罪魁禍首,也必須付出代價。
“不能說師長就一定罪大惡極嘛。只要汪清海愿意與我們做朋友,只要他態度端正,放他回來問題不大。怎么,你有不同意見?”許值問,他才想到,朱慕云來找自己,怕是要談汪清海的事情。
“那倒沒有,只是我覺得,讓他這么輕易回來,我們太吃虧了。時棟梁已經跟我說了,要全力營救汪清海。”朱慕云有些失望的說。
新四軍光明磊落,只要汪清海承認錯誤,就能放他回來,這太仁慈了吧。可他不想這么做,也不能這么做。
像汪清海這樣的人,哪怕對他再禮遇,也不會改變對共產黨的態度。只有讓他害怕新四軍,以后再與新四軍作戰,才會未戰先怯。再說了,新四軍條件艱苦,他想回來,不出點血怎么行?
汪清海就算回來了,也是落毛的鳳凰。沒有了部隊的將領,下場往往很悲慘。朱慕云覺得,到時候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對付這個汪清海。
“這跟他們營救無關,就算不營救,只要汪清海態度端正,也會釋放的。這是原則問題,不是什么交易。獵手同志,你要記住,任何時候都不能拿原則立場來做交易。”許值鄭重其事的說。
許值敏感察覺到了朱慕云的想法,朱慕云在政保局,有著“撈人”的名聲。時棟梁要營救汪清海,朱慕云又把這一套,用在共產黨身上了。
“如果六師愿意拿錢、拿槍、拿糧食、拿藥品來換回汪清海,難道我們都不要?”朱慕云問。
“我們放汪清海回來,是因為黨的政策,并不是與他們做交易。”許值堅定的說,在他看來,原則立場比這些東西更重要。
什么敵人拿東西就能換回性命,那黨的原則立場在哪里?朱慕云一直在敵人內部潛伏,并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危險的舉動。
“如果是六師想主動贈予呢?”朱慕云眼珠一轉,又問。許值的堅持,讓他很意外。同時,他對共產黨的干部,也有了一個全新的了解。
對新四軍來說,只是舉手之勞的事情。與自己配合一下,就能得到大量的金錢和物資,何樂而不為呢。但原則就是原則,這樣的原則,在軍統和政保局都是看不到的。
從這樣一個小小的舉動,朱慕云更加堅信,帶領中國人民走向勝利,最終趕走日本侵略者的,一定是中國共產黨。這也是共產黨肩負的歷史使命,是必然的結果。
“這個嘛……”許值想了想,新四軍好像不能拒絕別人的主動贈予,人家要支援新四軍作戰,總不能拒絕這片好意吧。
“按照正常情況,汪清海要多長時間才會釋放?”朱慕云問。這下他心里有數的,許值堅持原則,他很敬佩。但是,朱慕云的任務,是為根據地提供物資。
“所有被俘人員,都會參加我們的學習班。學習黨的政策,認識到日本人的殘暴,意識到抗戰必勝后,才會放他們離開。”許值緩緩的說,并不是說一被俘,馬上就能離開。
黨的思想教育,也是一種武器。這種武器,往往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潛移默化不會一蹴而就,需要一個過程。一次學習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等汪清海口服心服,新四軍的工作才算做到家。
“那就沒問題了。如果可以的話,讓汪清海多參加幾次學習班嘛。他的思想很頑固,不把他扳過來,終究會成為國家和民族的罪人。”朱慕云說。
許值是個原則立場堅定的同志,他當然不能為了配合朱慕云,而影響到我黨的聲譽。物資再寶貴,也沒有黨的聲譽寶貴。
“獵手同志,你是一名優秀的地下工作者。但是,思想認識還不夠深刻。”許值知道,朱慕云一定有了其他主意。
許值當然知道朱慕云是一片好意,但是,原則問題大于天。任何時候,都不能拿原則問題來交易。談完話后,他語重心長的跟朱慕云談了心,說起了他對黨的認識。
朱慕云一直從事地下工作,思想認識不夠深刻。許值認為,他有必要,及時幫助朱慕云。
朱慕云剛開始有些不以為然,可是,許值以身作則,向他介紹了黨的原則,再一次強調我黨的政策。朱慕云終于認識到,自己的做法確實欠妥。
至少,面對許值的時候,自己不能這么的直截了當。
“獵手同志,你身處敵營,更應該時刻牢記黨的原則和組織的紀律。”許值叮囑著說。
朱慕云整天與日偽打交道,養成了凡事與人交易的做法。但對黨來說,有些事情是不能拿來作交易的。
“是的,我會永遠記住的。”朱慕云點了點頭,鄭重其事的說。
黨的原則很重要,但物資也重要。朱慕云知道,想要讓汪清海付出代價,就得抓緊時間。朱慕云的想法是,第一步,先讓汪清海出點血。不給新四軍準備點東西,汪清海能回來?而且,回來后,朱慕云就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對付汪清海。
許值雖然堅持原則,可朱慕云相信,上級一定能理解自己的苦心。離開四維路十二號后,朱慕云直接給家里發了封電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當然,朱慕云并沒有讓新四軍與汪清海達成某種交易,他只是告訴家里,時棟梁正在積極營救汪清海。如果家里能“適當”延長扣押汪清海的時間,他能為家里爭取更多的物資。六師的師部原本是設在古星的,雖然六師被殲滅,但六師的家底,在古星還有一部分。
雖然意思相同,但換了種說法,馬上就不違反原則問題了。今天晚上,許值給朱慕云上了一課,讓朱慕云充分認識到,與組織談話,確實需要注意原則。
很快,邊明澤就回了電。他告訴朱慕云,像汪清海這樣的人,必須深刻認識到他的問題,才有可能放回來的。如果汪清海頑固到底,將送他到重慶接受審判。
朱慕云看到回電,發現還是邊明澤最理解自己。許值與胡夢北一樣,都是原則立場堅定的同志。并不是說他們不好,而是覺得,有些時候他們不會變通。
得到邊明澤的支持,朱慕云才敢與時棟梁聯系。雖然時間有點晚了,但時棟梁接到朱慕云的電話,還是迅速趕到了白石路173號。這件事,只有在朱慕云家商議,才能最大限度的體現自己的誠意。
“慕云,在古昌的時候,你就認定六師是真正與新四軍作戰的。當時師座就說了,有機會一定要好好感謝你。”時棟梁不想與朱慕云廢話,他提了一個中號的皮箱,很沉,走到朱慕云書房后,把皮箱擺到桌子上,當著朱慕云的面打開了。
里面擺著半箱美元和半箱金條,這都是朱慕云的最愛,也是時棟梁的誠意。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錢用到位,朱慕云一定會想辦法營救汪清海的。
“時兄,師座剛剛出事,要用錢的地方多,你我之間用不著如此客氣。畢竟,我也是半個六師的人嘛。”朱慕云客氣的說,但說話的時候,他已經將皮箱蓋起來,順便塞到了桌子下面,一點也沒有要退給時棟梁的意思。
“應該的,應該的。”時棟梁雖然很無恥,可看到朱慕云的做法后,他才知道,自己之前實在太仁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