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朱慕云和于心玉都徹夜未眠。雖然他們的身份不一樣,可此刻的心境是一樣的。都是那么的悲傷,都是那么的無可奈何。
特別是朱慕云,他在古星經營了這么長時間,可是,面對今天這樣的情況,他卻無能為力。朱慕云雖然為軍統提供了很多情報,也掩護軍統走私了很多物資。曾經,朱慕云也認為,他還是有一定能量的。
但真碰到事情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不但不能營救他們,還要推波助瀾,積極表現。
回想此事的前因后果,朱慕云覺得,今天的后果,其實是可以避免的。如果軍統能提高警惕,如果在發現宋鵬出現在洞庭街后,果斷撤離李辰宇,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果當時鄧湘濤能聽自己的建議,軍統的損失恐怕不會這么大。甚至,軍統都不會有損失。現在可好,宋鵬沒除掉,李辰宇叛變了。整個軍統,總共四十四人跟著投敵。
政保局最終留下了三十八人,可是,這在軍統的歷史上,也是很少見的。這種狀況,與之前賀田的軍統古星站有一拼。
但是,鄧湘濤沒有被捕,更加背叛。因此,軍統古星區還不算完全失敗。被捕的人,也只占古星區的三分之一。軍統還有兩百多人,在古星還能大有所為。
與朱慕云一樣睡不著的,還有諸峰。他晚上去了見了許值,再不跟組織見面,他的思想真要出問題了。自從朱慕云告訴他,讓他槍決吳渭水后,他的腦子就一直處于短路狀態。
“許書記,我該怎么辦?朱慕云讓我槍斃吳渭水同志,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么?”諸峰很是不滿的說,朱慕云的命令,他不能違抗。可是,組織交待的任務,更加不能舍棄。他可不想當個逃兵,希望與敵人斗爭到底。
“朱慕云讓你槍斃吳渭水?”許值詫異的說。
上次讓諸峰槍決陳旺金,原本就是對他的考驗。沒想到,諸峰當時很緊張。槍殺自己的同志,這給諸峰帶來了非常大的心理負擔。諸峰當時就像一根弦,繃得緊緊的,隨時都可能繃斷。
朱慕云當機立斷,提醒許值,必須告訴諸峰真相。否則,這個好不容易打入政保局的我黨同志,就要暴露了。諸峰的地下工作經驗越來越豐富,他在二處的這段時間,成長得很快。只是,對敵斗爭的經驗還稍有欠缺。
任何一位優秀的同志,都是在血與火的考驗中,慢慢成長起來的。諸峰也不例外,如果培養得好,他會是第二個“野草”。這位正在成長的“獵手”,只要能過了這一關,以后肯定會是一位優秀的獵手。
“朱慕云怎么專門跟共產黨過不去呢,槍斃一個陳旺金還不夠,又要把吳渭水交給我。我又不是行刑隊的,看著同志犧牲,已經萬分難過了。還要親自槍斃他,這不是要我的命么?”諸峰說。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許值問,諸峰的情況,他跟朱慕云討論過。朱慕云提出,讓諸峰加入獵手情報小組。
許值向諸峰表明陳旺金的真實身份時,就已經同意了朱慕云的建議。但是,跟其他人一樣,諸峰也不會知道朱慕云的身份。至于槍斃吳渭水的事情,朱慕云并沒有跟他說起,看來,未必會是真的。
“按照組織原則,我應該動手。因為我的身份,是政保局的特務。特務殺共產黨員,不是合情合理么?可是,我的良心何安?我的黨性何在?許書記,你還是把我撤回來吧,我寧愿回根據地,跟日本人真刀真槍的廝殺,也不愿意待在政保局這個魔窟。”諸峰氣惱著說。
“怎么,任務完不成,氣餒啦?想要退縮啦?這么點困難,就解決不了?”許值似笑非笑的說,諸峰是從根據地過來的,勇敢、堅強。但是,他在政保局潛伏,需要的是機智、冷靜。這兩點,諸峰還有所欠缺。
“任務我一定完成,但是,我怎么跟組織交待?”諸峰無奈的說。
“你現在,不就是在跟組織交待么?你的任務很特殊,潛伏在敵人內部,這種事情,能推就推,如果推不掉,只能執行。”許值說,如果遇到這種情況,都不動手,豈不是中了敵人的圈套?
“我知道了。”諸峰被許值一指點,恍然大悟。
“你比其他搞地下工作的同志更特殊,無論是工作方式,還是行為特征,都要符合一個特務。當然,黨的原則不能犯。槍斃吳渭水的任務,你當然要想辦法推掉。實在推不掉,可以執行任務。”許值說。
這一點,朱慕云就高明得多。他做什么事情,都做好了提前量。這樣的事情,根本不會發生在朱慕云身上。
“許書記,今天晚上聽了你的話,我感覺進步了很多。”諸峰感慨的說,他心里一直拒絕槍斃吳渭水的任務,一想到這件事,整個人就極度緊張。
“有進步就好,今天你來了,對你的工作,組織上有所調整。從現在開始,你的組織關系不再歸古星工委。”許值緩緩的說。
“我不再歸你領導了?”諸峰吃驚的說。
“從今天開始,你將加入獵手情報小組。”許值說,關于獵手情報小組,他沒有多介紹。任何一名黨員,對組織安排,都不會拒絕。
“獵手情報小組?”諸峰詫異的說。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組織,但是組織這樣安排,肯定有其深意。
“這是你與獵手情報小組的聯絡方式,以后,你的工作,就由獵手領導。”許值說。
“獵手?我能與他見面嗎?”諸峰看著上面的聯系方式,以及地點,心里非常驚訝。
克勒滿沙街88號,恒昌源商行,自己之前還在那里待過呢。恒昌源商行的老板董廣寧,跟憲佐班也打過交道,沒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同志。
“關于獵手情報小組的情況,你到時候跟董廣寧同志了解吧。”許值說,他只是獵手情報小組的聯絡員,情報小組的情況,他不能多說。
“許書記,我什么時候與獵手情報小組聯系?”諸峰問,不管這個獵手情報小組如何,他都很激動。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人戰斗在敵人心臟,可是現在,終于可以與同志們并肩作戰了。
“這個時間取決于你,因為你的情況特務,董廣寧并不知道你的情況。”許值說,關于諸峰的情況,除了自己和朱慕云外,獵手情報小組的人都不知道。
“真想跟同志們好好暢談一番啊。”諸峰一臉向往的說。
第二天,諸峰急不可待的去了克勒滿沙街。恒昌源商行二樓,有二處設立的監視點,諸峰再去恒昌源,理由十足。可是,當他走到恒昌源門口的時候,又猶豫了。
自己進去接頭,倒是可以跟同志們歡聚一堂了。但接下來呢?這次接頭,對自己的潛伏工作,沒有一點幫助。相反,還會增加風險。對潛伏者來說,任何一次接頭,都是一次巨大的冒險。
“諸峰,你不上班,在這里干什么?”
諸峰在外面猶豫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回頭一看,卻是朱慕云把車子停到了身邊,搖下了車窗玻璃。
“處座,我正要去合作路呢。”諸峰忙不迭的說。
“今天上午,所有人都去六水洲,上午有好戲。另外,你也準備一下,上次你槍殺陳旺金,干脆利落,令人印象深刻。”朱慕云微笑著說。
“是。”諸峰說,這個任務看來,非得落到自己頭上不可。
諸峰蹬著自行車,猛的朝著合作路憲兵分隊風馳電掣的奔去。可是,他的速度太快,拐彎的時候,沒有掌握好方向,猛的撞到了墻上。他的手臂骨折,人當場就痛昏了過去。
朱慕云趕緊將他送到了醫院,諸峰的傷很重,骨頭都露出來了。朱慕云暗暗嘆息,想要逃避任務,也不要采取這樣的辦法吧。諸峰的辦法太過激烈,受了傷,固然不用開槍了,可這段時間的工作怎么辦?
上午在六水洲的槍決現場很特別,執行槍決的人,不是行刑隊,也不是警衛隊,而是剛剛加入政保局的那三十八人。每人一個目標,剩下的十二人,則是集體槍殺。有些人殺紅了眼,根本不管眼前的人,是曾經的戰友、同志。為了活命,下手絕不容情。
而且,他們殺人時,還特意安排了人照相。所有人全部照了相,他們殺人的時候,全部被拍了下來。李邦藩不但讓他們殺了,還給留下了鐵證。以后,這些照片,會放進他們的檔案,成為反正的佐證。
五十條人命,頃刻之間,變成了五十道冤魂。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政保局的人雖然殺人如麻,可是,這樣的場面,也深深地震撼了他們。
朱慕云下午留在了六水洲,請了個道士做法事,另外,又準備了之前承諾的紙錢、紙屋、紙人、紙車,用船運了整整兩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