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云聽得一愣,按孫明華的意思,劉上書之前手上沒沾血,就不算是“自己人”?雖然孫明華是想測試杜磯,但朱慕云卻聽了別的意思。
孫明華在六水洲處決孔祥宇的時候,特意讓劉上書動手。朱慕云一直沒有想明白,為何會如此。
按孫明華的說法,對不相信的人,甚至還稱上“自己人”的人,才要如此考驗。為何把劉上書調回來后,突然要讓他擔任一科長呢?要知道,情報處的一科是整個情報處最為重要的一個部門。
讓劉上書擔任一科長,這是孫明華對他的絕對信任。可是,劉上書上任后,卻由他親自處決孔祥宇。這是自相矛盾的地方,朱慕云心里很是疑惑,但臉上卻不動聲色。這種事情,輕易不能問的。
朱慕云相信,劉上書的事情,一定涉及到某種秘密。難道說……,朱慕云不敢再往下想。孔祥宇已經暴露了,杜磯也被捕了,劉澄宇也死了,馮梓緣也走了,如果劉上書也叛變了,軍統最近的損失就太大了。
可是,劉上書會叛變嗎?朱慕云雖然有一絲懷疑,但他卻不敢說出來。無論是對孫明華,抑或是鄧湘濤。
同樣作為一名臥底,朱慕云很清楚,潛伏在敵人內部,被自己人誤會是種什么滋味。劉上書當初是跟著賀田,不得已才加入政保局。但在發現余春桃的身份后,劉上書并沒有揭穿,反而愿意回到軍統的陣營。這本身就是一件很難得的事,如果自己無端懷疑,豈不讓他心寒?
再說了,機場的余春桃一直很安全,每天依然正常發報。既然余春桃是安全的,說明劉上書依然是可信的。
長期的潛伏生涯,讓朱慕云對任何細微的事情都很敏感。孫明華或許沒有意識到,他隨口的一句叮囑,已經引起了朱慕云的高度警覺。
“如果特警第三隊的人要被處決的話,我會考慮明哥的建議。”朱慕云若無其事的說。
“從軍統叛逃過來的人,從原則上都不可信。對他們必須有限度的使用,既不能完全相信,也不能太過信任。要不然,很容易吃虧。”孫明華叮囑著說。
“看來明哥是深有體會。”朱慕云微笑著說,順手,他遞過去一根煙。
“當然,想想馮梓緣,是我的副處長,一點也沒察覺。情報斗爭是你死我活的,其實我覺得你現在挺好的。”孫明華說,朱慕云的工作重點,其實是經濟處和治安。
他的經濟處,主要負責檢查貨物,為日軍提供物資保障。而憲佐班,已經淪為日本憲兵的協從。朱慕云雖然是政保局的人,可是他負責的工作,與情報并沒有太大的關系。當然,今天破獲特警第三隊案是個意外。
有人提供詳細情報,還親自帶隊去抓捕,朱慕云甚至都不用出面,只要坐在辦公室,案子就告破。如果案情再復雜些,恐怕會一無所獲。朱慕云歷來都不靠實力吃飯,他靠的是人脈,運氣以及對日本人的那份忠誠。
“明哥這是笑話我了,這樣吧,你要是覺得這些人可用,又想用,可以帶走。我可不想留些禍根在手里,是這意思吧?”朱慕云說。
“這件案子,局座已經決定,交由二處負責。況且,重慶政府的人,留在身邊,確實像顆定時炸彈。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將你炸得粉身碎骨了。”孫明華搖了搖頭,就算之前他有這樣的想法,現在也不會這樣做了。
特警第三隊的人到了六水洲后,由周志堅負責審訊。朱慕云只是負責在辦公室看審訊記錄,因為呂世友和徐世泉的配合,這些人的身份,都得到了確認。讓朱慕云意外的是,特警第三隊的隊長閻恩甫,被憲兵隊抓到了。
這讓朱慕云有些遺憾,他早從呂世友嘴里,知道了閻恩甫的資料。閻恩甫,河南人,幼讀私塾數年,曾任湖北省警察局第一分局警長,38年4月加入憲兵隊司令部。古星淪陷后,擔任特警第三隊隊長至今。
沒有抓到閻恩甫,案子就不算圓滿解決。朱慕云去了趟政保局,除了向李邦藩詳細匯報破案過程外,主要還是想讓李邦藩協調,把閻恩甫等人,從憲兵隊調過來。這本身就是二處的案子,憲兵隊屬于橫插一竿。
“恐怕不行,我已經向本清課長匯報過,他的意思,各審各的。憲兵隊不向我們要人,咱們也不能向憲兵隊要人。”李邦藩搖了搖頭。
“有些事情必須要閻恩甫才說得清楚,現在特警第三隊有不少人愿意與我們合作。如果閻恩甫愿意投誠,正好安排他帶領這些人。”朱慕云說,被憲兵隊抓進去的人,會面臨什么樣的刑罰,他實在太清楚了。
閻恩甫有什么樣的骨氣,朱慕云并不知道。可是特警第三隊的其他人,到了六水洲上后,僅僅是“聽審”了一次,很多人就主動表明,愿意與政保局合作,并且當場辦理了自首手續。
“想法可以,但也得注意他們可能會假投降。以后投誠過來的人,一定要仔細甄別,絕對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李邦藩心有余悸的說,要不是孫明華機靈,先后把馮梓緣、劉上書、孔祥宇的身份識破,政保局在軍統面前,根本沒有秘密可言。
“是。”朱慕云說,他心里很奇異,李邦藩怎么也特意這樣交待?還有“不要犯同樣的錯誤”,這是指馮梓緣?還是其他人?
“這些人你準備怎么處理?”李邦藩問。
“我聽局座的。”朱慕云忙不迭的說。
“你先說說自己的想法。”李邦藩說,局里很多事務,比如說人事方面的安排,他總會聽朱慕云的意見。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朱慕云對中國的人情世故頗有研究,有些事情,朱慕云考慮得更全面。
“如果閻恩甫能歸順皇軍,我覺得可以在憲佐班成立一個四科。或者,讓他們單獨在外面辦公。可以與張斕合在一起辦公,特警第三隊和張斕的人,分開辦公就是兩個小團體。但如果合在一起,就會相互摩擦,有利于我們的控制。”朱慕云說。
“閻恩甫已經招了,至于能否讓他為皇軍效力,得看憲兵隊的意見。”李邦藩緩緩的說,雖然閻恩甫才被捕幾個小時,但在憲兵隊,已經經受了好幾種酷刑。
沒有一個正常人,能經受憲兵隊的酷刑。只是,經受了酷刑之后,身體和精神上還是否正常,就不得而知了。很多人經歷了憲兵隊的刑罰后,就算能活著出來,精神已經崩潰。不要說當干部,連正常人都算不上了。
“好吧,我的意見是讓他們這兩起人合在一起,組成一個新的機構。”朱慕云說。
“合在一起辦公確實有利于‘管理’。”李邦藩點了點頭,政保局的一處和三處,都是純正的軍統投誠人員和中統投誠人員。
集中放在一起便于管理,可不利于控制。這些人容易抱團,他們終日在一起,如果有人煽動,很容易出事。如果想在他們當中安插線人,也很是不方便。
想像一相,如果把一處和三處合在一起辦公,是不是很有趣?軍統的人當處長,中統的人當副處長,那會是一個什么樣的情況?或許,像杜華山這種情況,就應該能杜絕了。
“孫處長提議,如果這次抓的人要處決,最好由他們自己人動手。局座,這種考驗人的手段,是不是太殘忍了?”朱慕云說。剛才李邦藩也說到了,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朱慕云相信,孫明華讓劉上書處決孔祥宇,一定是經過李邦藩同意的。為的,就是不要犯同樣的錯誤。他們要考驗劉上書,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這樣的考驗,應該在劉上書擔任一科長之前,而不是之后。
“非常人就得用非常手段,這些從那邊過來的,始終都不能太過相信。”李邦藩提醒著說。
“好吧,如果確實有需要處決的人,我可以安排他們自己動手。只是,這批人對皇軍并沒有造成什么危害,應該不會被處決。”朱慕云說。
“只要想殺人,就能找到理由。”李邦藩淡淡的說,這些投降過來的人,都是不可靠的。要不是沒有辦法,他甚至想將這些投降過來的人,全部送去當苦力。
“是。”朱慕云突然覺得不寒而栗,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李邦藩吧。只要殺人,總能找到理由,這是人說的話嗎?
“另外還有件事,你必須配合中江實業銀行完成。”李邦藩鄭重其事的說,就算朱慕云不來找他,他也會專門找朱慕云談一下。
“配合中江實業銀行?”朱慕云詫異的說,他突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今年元月份,南京政府設立中央儲備銀行,并發行中儲券。可中儲券一向只在長沙中下游一帶游通,至于華中地區,主要還是以軍用票、華興券和聯銀券以及法幣為主。
難道說,中儲券要開始進入古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