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朱慕云現在的職位,他能邀請的對象,也就是處一級的官員。他畢竟只是副科長,如果邀請副局長,或者局長赴宴,面子就不夠了。當然,不夠歸不夠,宴請還是要宴請的。
來不來,是人家的問題。請不請,那就是朱慕云的問題了。最終,人家都沒來。朱慕云甚至連方本瑜的面都沒見到,就被拒絕了。
在古星飯店,朱慕云足足擺了五桌。曾山、李自強、孫明華、吳國盛等有過來往的,單獨坐了一桌。剩下的四桌,都是來混吃混喝的。在警察局,只要能白吃白喝,那有如蝗蟲一般,全部涌了上來。
“吳隊長,你們何大隊長怎么沒來?”朱慕云四處轉了轉,其他四桌,他讓任紀元打招呼,自己只負責招待這一桌。
“他上午有行動。”吳國盛隨口說。
“何大隊長親自出馬,是大行動吧?”朱慕云問。
“是不是大行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就算真有收獲,跟特務處也沒關系。”吳國盛搖了搖頭,就跟當初朱慕云和賀清和,借調給行動隊一樣的語氣。
行動隊的行動,會跟特務處沒關系?難道是特高課借調?在古星,也就特高課能支使行動隊了吧?能讓何梁親自參加的行動,應該不會是小事。朱慕云心想,千萬別跟鄧湘濤今天的行動有關。
雖然朱慕云很想問,但他知道,這個話題,不適宜再談下去了。何梁既然不在,晚上看有沒有時間,到時再單獨宴請何梁,看能不能套出點有用的線索。
按照規矩,朱慕云得敬所有人的酒,可幾十個人,每個人喝一杯,他非醉死不可。就算是這一桌,也有十來人,朱慕云每個人喝一杯,也得小半斤。他的酒量,倒也能堅持。但這樣的場合,堅持到最后,肯定也是酩酊大醉。
與其最后喝得稀里糊涂,不如提前主動“醉”。朱慕云敬了曾山、李自強、孫明華等人手,酒力不支,滑到了桌子底下。
其他人或許都看笑話,但任紀元不敢。古星飯店上面是有房間的,雖然很貴,但也給朱慕云開了一間。
“任紀元,到緝查科,適應得很快嘛。”吳國盛見任紀元忙前忙后的,酸溜溜的說。
任紀元和路榮豐,以前都在他手下干過。任紀元在自己手下的時候,可沒現在這么機靈。再看看現在的任紀元,都快成朱慕云的仆人了。
“吳隊長,不適應得快不行啊。看看路榮豐,現在還躺在醫院呢。”任紀元說。剛才他送朱慕云上樓,一進房間,朱慕云就醒來了。朱慕云裝醉,連他都沒有看出來,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任紀元,你是我們特務處出去的人。以后特務處,如果求到經濟處,你可得幫忙。”吳國盛說。
“朱科長也是特務處出去的,只要是特務處的事情,肯定沒二話。”任紀元說,沒有朱慕云點頭,這樣的事情,他可不敢隨便應嘴。
“說來說去,還得找朱慕云,看來你在緝查科,連個跟班都不如。”吳國盛嗤之以鼻的說。
“能做好朱科長的跟班,就已經很不錯了。”任紀元好像沒有聽出吳國盛的譏諷,反而自得的說。
“我跟你說,這五桌可得上百塊,朱慕云醉了,你等會可得付賬。”吳國盛提醒著說。
“朱科長早就安排好了,大家盡管吃喝就是。”任紀元微笑著說,朱慕云在樓上交待過了,完事后,讓他去上面拿錢結賬。
吃飽喝足,每人又發了包煙,這場宴請才算結束。朱慕云躺在樓上,原本想小憩一會,可一想到何梁被借用,而且很有可能是對付鄧湘濤,他就睡不著。任何抗日力量,都不能有損失。抗日的力量強一分,日本人的實力,就要弱一分。
休息了一個多小時后,朱慕云才回碼頭。他的自行車,讓任紀元騎了回去,自己就叫了輛黃包車。去碼頭,原本從古星飯店出來后,直往西走,很快就能到。但朱慕云上車后,讓繞行長塘街。
他與鄧湘濤約好,今天中午,忠義救國軍,如果接到了那個庫里科夫斯基,戴曉陽的曉陽照相館外面,就會掛出八折優惠的牌子。如果行動失敗,則是停業的牌子。
距離曉陽照相館越來越近,朱慕云也越是忐忑不安。雖然他與九頭山,已經約好了交人的時間和地點,而且位置也靠近忠義救國軍。自己讓忠義救國軍,強行搶人。不但可以掩飾自己的行為,也能讓九頭山猜不透自己的身份。
但雙方都是武裝人員,一旦產生誤會,動起手來,傷到其他人還好。如果庫里科夫斯基因此受傷,就是自己的責任。
越來越近了,朱慕云也不由得開始緊張。他過來察看信號,安全性沒有問題。因為他的身份,就算是戴曉陽都不清楚。在古星,可能也就只有鄧湘濤一人知道。可如果曉陽照相館,什么牌子都沒有擺,他會更加不安。因為,這意味著鄧湘濤的潛伏小組,出事了。
黃包車的速度很快,經過曉陽照相館時,朱慕云扭頭看了一眼。外面掛著的,確實是八折優惠的牌子。但“八折”這兩個字,卻是用紅色粉筆寫的。看上去,似乎是為了更顯眼,但這又是鄧湘濤發出的另外一種信號:需要緊急見面。
“到前面的好相聚停一下。”朱慕云不知道鄧湘濤是因何事要見自己,但有一點他可以確定,鄧湘濤沒事,這讓他放下心來。
“朱科長,今天怎么這么有空過來?快樓上雅間請。”韓之風見到朱慕云進來,馬上小跑著迎了過來。
“韓四,你們九頭山不仗義啊。說好把人交給我,可人呢?”朱慕云是來興師問罪的,他算了算時間,這個時候過來,時間應該剛剛好。
“我已經安排好了啊。”韓之風此時并沒有收到消息,畢竟潛伏組與忠義救國軍之間,有電臺聯系。而宋三就算真是草上飛,也快不過電波。
“我的人去了,沒接到人。這件事,你必須給我一個交待!”朱慕云嚴厲的說。
“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食言。查清之后,一定會給你一個說法。”韓之風深感頭痛,朱慕云找上門興師問罪,恐怕真如他所言,出事了。
但他心里也暗暗高興,如果庫里科夫斯基被別的勢力搶走,反而是好事。要不然的話,落到朱慕云手里,就會成為他加官進爵的籌碼。
朱慕云走后,韓之風馬上安排宋三去打探情況。
而此時,朱慕云則回到了碼頭,他自己的辦公室。雖然他很想馬上就與鄧湘濤見面,同時也想向胡夢北發出消息,根據地的兩百匹布,已經順利運了出去。可這個時候,與鄧湘濤見面,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而且,下午東棉株式會社的中村凜,肯定還會過來。自己若不在碼頭,中村凜肯定會找過來。
“科長,東棉株式會社的貨來了,幾百件呢。”任紀元第一時間上來匯報。畢竟這是朱慕云打過招呼的,而且東棉株式會社是日本洋業,輕易得罪不得。
“中村凜沒來?”朱慕云一愣,就算這是日本洋業的貨物,可中村凜怎么也得意思意識吧。這一點,日本人應該是很明白。
“沒有啊,只有一個幫辦,拿著貨單,催著快點蓋章呢。”任紀元說。
“對東棉株式會社的貨物,我之前說過,可以放松檢查。但是,他們不能插隊。前面的貨物沒有檢查完之前,不能檢查東棉株式會社的貨物。你告訴余國輝,下午的檢查,一定要查仔細了,不能放過任何違禁物品。”朱慕云緩緩的說。
“知道了。”任紀元心領神會的說,原來朱慕云在這里等著呢。
東棉株式會社的貨物,緝查科確實放松檢查。但一個排隊,就能把東棉株式會社拖死。戒嚴之后,碼頭的貨物堆積如山,現在都必須通過緝查科的檢查,才能進入古星。而古星的貨物,想要運到外面,也得接受檢查。
這項時間,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如果朱慕云愿意,可以將東棉株式會社的貨物,拖延半個月以上。
中村凜其實就在離碼頭不遠處的一座茶樓內,他在觀察著,想看看朱慕云,是否真的這么好說話。但很快,他就看到朱慕云騎著自行車離開了。而東棉株式會社的貨物,一直沒被檢查。
得知原因后,中村凜反而笑了。朱慕云果然沒有表面那么簡單,就算是李邦藩介紹,沒有實際好處,他也不會真賣面子。
而朱慕云離開碼頭去渡口,也是為了提前躲開中村凜的質問。但朱慕云沒想到,中村凜竟然前腳跟后腳的,跟到了渡口。而且,中村凜還帶來了一箱銀元,整整一千元。
“朱科長,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以后,每個月,都會有這個數。”中村凜將箱子打開,露出里面封好的大洋。
“中村君,你是處座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間,怎么能這樣呢?我已經吩咐下去,對東棉株式會社的貨物,一律放松檢查。”朱慕云將箱子推到中村凜面前,滿臉義氣的說。
“你關照本社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可是,我的貨必須今晚裝船,如果拖下去,會損失很大。”中村凜嘆息著說。
他現在有種吞了只蒼蠅的感覺,明明是朱慕云故意刁難,可他不但要承朱慕云的情,而且還不能有任何怨言。畢竟朱慕云做到了之前的承諾,對東棉株式會社的貨物,放松檢查。
“我們是朋友,怎么能讓你有損失呢,我馬上打電話,吩咐他們優先照顧你的貨。”朱慕云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