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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節 逆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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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臣進恭問大人安!”

  “臣毅恭問陛下安!”

  劉進與張越,一前一后,走到天子攆車之前,頓首再拜。

  “太孫、將軍免禮,請起!”攆車上,傳來天子的聲音。

  然后,一個扎著許多條小辮子,戴著一對叮叮當當的鈴鐺的小姑娘,便從攆車里探出頭來,看著張越咯咯咯的笑道:“張侍中,張侍中,可還記得南陵?”

  小姑娘的眼睛,漂亮的和夜明珠一樣,小臉紅撲撲的好似草莓一般鮮艷。張越見了,笑了起來,微微行禮:“臣見過公主殿下!”

  小姑娘于是就笑起來,笑的和原野上的杜鵑花一樣燦爛:“南陵比柔娘阿姊更先見到張侍中呢!柔娘阿姊要哭鼻子了……”

  這位帝國的公主殿下,與當年一樣天真無邪。

  這讓張越很開心。

  因為,有了這么一個可愛的小公主陪伴,柔娘肯定也會一樣開心、快樂、幸福。

  這不就是他想要看到的嗎?

  男子漢大丈夫,提三尺劍立于邊塞,所求不過保家衛國罷了。

  可惜,他如今能力有限,不過只能保住自己的小家,讓自己的小家有如此光景。

  “若有朝一日,這天下能如我在后世所見一般……”

  “縱然國外戰火紛飛,天下混亂,民不聊生,而國內照樣歌舞升平,太平盛世,該有多好!”他在心中念著。

  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張越很清楚,他現在所做的,還遠遠不夠!

  感慨中,那可愛的小公主,已經帶著香風,撲到了張越的懷中。

  已經漸漸長大的南陵公主,眨著眼睛,問著張越:“張侍中,那西域好玩嗎?”

  “好玩!”張越撫摸著小公主的頭:“西域有高聳入云的雪山,四季如火的盆地,郁郁蔥蔥的草原,等有朝一日,臣帶公主去西域好好游玩一番……”

  “好耶!好耶!”南陵公主拍著小手,高興的像得到了一件喜愛的玩具一樣:“到時候,南陵就和柔娘阿姊一起跟著張侍中一起去玩!”

  “嗯!”張越鄭重的承諾。

  于是,便抱起這小公主,跟著劉進,來到了天子面前。

  天子看了看張越,又看了看他懷中的南陵公主,笑道:“朕的鷹楊將軍,果真沒有讓朕失望!”

  年邁的天子,已經得到了許多了。

  自西匈奴臣服,漠北那位所謂的單于,也不得不低下頭來。

  如今,雖然還未和西匈奴一樣,遣使稱臣,磕頭認錯。

  但,天子知道,他們能堅持的時間,也不多了。

  有生之年,竟能見到匈奴低頭認輸稱臣。

  天子老懷大慰!

  不過,人心便是這樣,得隴望蜀。

  所以,天子道:“將軍今后,必須依然如此,不可令朕失望!”

  張越聽著,微微欠身拜道:“臣,謹如命!”

  “善!”天子大笑:“隨朕回宮吧,朕在建章宮中,為太孫與將軍,已擺下酒宴,接風洗塵!”

  “謹諾!”張越點點頭,然后,他將頭看向攆車的另一側。

  嫂嫂與金少夫,就在那里。

  金少夫的身前,一個穿著肚兜,光著屁股蛋的小男孩,怔怔的看著他。

  那小男孩的眼睛很像他,鼻子也很像他,嘴巴更像他。

  張越于是笑了起來,走了過去,來到嫂嫂面前,跪下來磕頭拜道:“嫂嫂安好!”

  然后,又看向一側的金少夫,沉聲道:“辛苦少夫了!”

  金少夫眼眶濕潤,看著自己的丈夫,勉力的止住想哭的沖動。

  然后她便看到了自己的丈夫,舉起了自己的兒子,放在肩膀上。

  于是,她笑了起來,笑的格外開懷。

  長安城尚冠里,某個僻靜的宅院靜室內。

  香爐里的香煙,從窗臺飄散到外。

  一位位羽冠巾綸的名士,一個個大腹便便的豪族家臣,端坐于室內。

  他們中,有人是名滿天下的名士子弟,也有人是朝中權勢滔天的公卿家奴,更有那富可敵國的巨賈奴仆。

  每一個人都是這長安城中一個眼神,便足以決定一戶人家富貴貧賤興衰的存在。

  “張蚩尤,總算是回京了!”一位戴著儒冠的中年男子,忽然嘆著氣道:“只是,我等該如何對付他呢?”

  “需知,他可是蚩尤!睚眥必報的蚩尤!”

  有一句話,這儒生沒有說出口,那就是張子重不是太子、太孫,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那就是一頭惡狼,一頭猛虎!

  撩撥了這樣的一個人物,若不能妥善應對,在坐眾人和他們身后的人,怕是都要死絕!

  這從那位蚩尤過去在長安,后來在漠南,如今在河西、西域的所作所為就能窺見。

  他是真的信奉著公羊學派的‘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人物。

  若不是,真的沒有辦法,在坐眾人,沒有一個愿意去捋這頭老虎的虎須,更不敢冒著死全家的危險,坐在這里。

  但沒辦法!

  財帛動人心,功名亂人心,權勢迷人心。

  “便是真正的兵主,不也為軒轅黃帝分尸鎮壓?”當即就有人狠聲道:“還怕一個凡夫俗子?”

  “他人不敢說,吾敢說!”

  “那蚩尤霸占著這新豐工商署和居延、河湟,不讓吾等輕易進場,這就是大罪!滔天的大罪!”

  許多巨賈奴仆與公卿家仆,都是暗暗點頭。

  甚至還有諸侯王派來的奴臣,心以為然。

  新豐工商署,有著潑天一般的財富!

  關鍵還是個聚寶盆,每時每刻都在賺錢。

  然而,這個聚寶盆的大頭,卻被那新豐官署、少府、大司農給瓜分了,只有些殘羹剩飯留給其他人吃。

  雖然,最開始,大家都吃的津津有味,甚至滿肚肥油。

  但……

  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拿到的只是些邊邊角角的利潤。

  那肥肉與心肝都被官署拿走了。

  更要命的是,隨著那個怪物越長越大,它迅速的擠壓了許多人的產業的空間。

  特別是毗鄰關中的河洛、燕趙一帶的鐵商、絲商,都被這個龐然大物壓的喘不過氣來。

  新豐工商署賣的鐵器、耕具,比他們的好,比他們的便宜,比他們的耐用,數量還比他們的多!

  于是,一個個曾經日進斗金的作坊倒閉,一個個曾經借著這些買賣,賺的盤滿缽滿的家族,陷入了危機之中。

  若只是這樣,那么,在坐許多人背后的主子恐怕也只敢心里腹誹,而不敢真的起意。

  關鍵,還是那河湟與居延的織造工坊。

  一匹又一匹的毛料、毛布,從那些地方源源不斷的織造出來。

  不是一匹兩匹,也不是一萬匹兩萬匹,而是幾十萬上百萬匹!

  未來甚至會是幾百萬匹,甚至千萬匹!

  這利潤與財富,簡直難以想象!

  無論是誰,哪怕只是染指一點點,就足以讓財富倍增!

  更關鍵的,還是那邊的人工與原料,都便宜到讓人發狂!

  但這么大的買賣,如此多的財富,卻被那張蚩尤拿捏在手里。

  別人最多只能喝點湯,想要吃肉?門都沒有!

  這如何叫人不癲狂?

  尤其是那些,腦子里被財富與黃金迷暈了頭的諸侯王、宗室、勛貴們。

  于是,這些人出現在這里,簡直是太正常不過了。

  “還有那月氏之征!”一個精干的壯漢道:“萬里之外的一個三千里,甚至萬里之國,打下來,子子孫孫,都將受益無窮!”

  此言一出,附和者就更多了。

  特別是那些公卿王侯家的奴仆,眼中都充滿了向往與憧憬!

  帥師伐國,遠征萬里!

  何等風光,其中的功勛又是何等重要!

  不說他們背后的主人,就是他們,也可以趁機得到無數好處!

  想當年,吳楚七國之亂,灌夫父子隨征,便生生的撈回了一個列侯之國!

  以奴仆而為列侯!

  誰不瘋狂?

  而月氏之征,只要打下來,誕生的列侯、封君,沒有一千也該有數百!

  但……

  他們與他們背后的主子,一次次的‘自薦’,一次次的說情。

  那鷹楊將軍卻是一個答復都沒有。

  顯而易見,這個鷹楊將軍和當年的那位驃騎將軍一樣。

  寧肯帶著一幫泥腿子,也不肯帶著勛貴們發達的!即使答應了,給的職權,也不過是某隊率,甚至什長而已!

  竟要他們背后主子家里的金枝玉葉,那高貴的王孫公子,披甲執銳,沖鋒陷陣,拿命來換功勛?!

  真是豈有此理!簡直是沒有王法!

  他為何就不能聰明一點,給那些公子、王孫們,一個參贊軍機,甚至給一個某某校尉的頭銜,然后將那些泥腿子里的英雄人物,掛在這些公子名下,叫那些泥腿子、寒門和粗鄙武人,給高貴的公子為部署?好叫這些公子躺著也能封候拜將呢?

  所以,這精干大漢道:“當年,吾等聯手,連那霍驃姚也能算計,今天再算計一次張鷹揚,又有何懼?我倒要看看,所謂蚩尤,是否真有三頭六臂,額生神目!”

  聽著他的話,在坐之人都是點頭。

  將軍難免陣前死,瓦罐不離井上破!

  商君、吳子、白起、李斯,再如何英雄,如何無敵,不照樣曾死在他們這樣的人手中?

  何況,又不需要真正的直面那鷹楊將軍。

  只需要拖住他,將他暫留長安三五年便可。

  將其兵權、治權和打下來的大好地盤一一接受,讓家族子弟各自占著就好。

  即使情況再糟糕,不也還有個高的頂著嗎?

  于是,那端坐在上首主位,這次聚會的發起人,站起身來,看向其他人,問道:“既然諸公都愿齊心協力,共襄此事,那么我等,就三日在此一聚,各通有無……”

  “不知公等意下如何?”

  其他人,于是紛紛起身,向著這人拜道:“固所愿爾!不敢辭也!”

  那人于是笑了起來。

  他的影子,被屏風后的油燈照影在地上,拖的老長。

  待得與會眾人,各自散去。

  他才命人進來,收拾屋子。

  自己則躡手躡腳的驅車來到了尚冠里的一處輝煌的宅邸之中,跪到那正在書房看書的公卿身前。

  “主公,與會眾人,都已如您所料,愿與我等同進退,并約定每三日各通消息!”

  正在翻閱著一卷從石渠閣抄錄出來的書簡的公卿聞言,滿臉微笑,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孟子誠不欺我!”

  “張子重,汝很快就會知道,這世界并非只有道理,也并非只靠拳頭與槍戟就站的穩!”

  “況且,你的道理,未必能說服的了人!你的拳頭與槍戟,此刻也遠在萬里之外!”

  在很早以前,這位公卿就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自己的道理,是說服不了一個不愿意相信的人的。

  即使當年公羊學派的那位董子,尚且說不服他的那位師侄——平津獻候公孫弘。

  哪怕是當年的孔子的道理,也說不服當時列國任何一位諸侯。

  如今那張子重所說的道理,也就唬唬太學里那幫滿腔熱血的太學生罷了,哪里能上的臺面?

  而在這長安城中,拳頭與槍戟,是打不了暗處的人的。

  特別是,那張子重的拳頭與槍戟,再厲害,也遠在河西。

  所以,公卿信心滿滿。

  “可惜……”他忽然嘆息起來:“韓說不在長安,也不肯來長安……”

  “不然,這長安城就更熱鬧了!”

  千里之外,邯鄲城中。

  韓說登高望遠,遠眺著長安,想象著記憶里長安城的繁華與熱鬧,想象著那長安城如今的情況。

  他忽然笑了起來:“這世間的人,總以為自己很聰明!”

  “特別是當他居于高位的時候……”

  “但……”

  “誰又能知曉,當一條老龍年邁之時,為了給子孫后代掃清障礙,所能下的決心究竟會有多么狠辣呢?!”

  自元鼎以來,長安朝野就如一潭死水一般。

  任你是如何驚才絕艷之輩,進入其中,也要自縛手腳,不能動彈。

  而這個局面不是別人造成的,正是那位當今天子。

  只是因為這位陛下想要這樣,所以就是這樣了。

  但,如今,那位陛下老了,人一老,就會喜歡看故事,聽故事。

  特別是與他情況一般的故事。

  而近代以來,與其相似的故事,只有一個——始皇崩而趙高李斯矯詔殺蒙恬扶蘇!

  猜猜看,當今天子,會不擔心?會不小心自己身邊也出現趙高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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