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越走到那位樓蘭王子面前,斟酌了一下用詞,道:“吾乃漢侍中張子重,奉陛下之命,特來曉瑜王子:前日樓蘭王上書天子,言其病重,欲求天子歸王子回國以繼宗廟……”
  安循聽著,瞳孔立刻放大,臉上甚至露出了喜色。
  回國即位?這是他曾日思夜想之事。
  然而……
  旋即他又落寞了起來。
  在這個世界上,無論在那里,沒有小勾勾的男人,都是不可能得到別人尊重的。
  更別提即位為一國國王了……
  而他的神色變化,自然瞞不過就站在他身前的張越。
  甚至連王莽、戴仁,乃至于天子都看得仔細。
  終于見此,都紛紛在心里暗自點頭。
  這個樓蘭王子聞其父病重將死,先喜后憂,說明他是一個徹頭徹尾、自私自利之人。
  這樣的人,色厲內荏,最好控制和擺布。
  “樓蘭王特使,現在已經越過玉門關,正在來長安的路上……”張越輕聲說著:“王子歸國即位可期矣……故陛下命我,來與王子說一些事情……”
  “歸國即位?”安循聽到這四個字,就拼命的吞咽口水,望著張越和戴仁還有上首的天子,滿眼的不可思議。
  在這一刻之前,他早已經死了回樓蘭的心了。
  漢朝和他的祖國,都不可能接受一個廢人回國即位。
  但……
  若是真的可以回國即位……
  他想起了故國的風光。
  孔雀河蜿蜒著,流淌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
  那里綠草青青,那里流水潺潺。
  戴著氈帽的少女,揮舞著鞭子,在河灣中唱著歌謠。
  絡繹往來的商旅,趕著橐他、馬匹,走在古老的小道中,風鈴聲在山谷之中回蕩。
  當然……
  最重要的是——樓蘭王宮之中,堆積如山的黃金、寶玉、絲綢與珠寶。
  樓蘭雖然只是小國,男丁不過五萬。
  但是,因為控扼絲路要害,近白龍堆,與蒲昌海相望。
  故樓蘭很富裕很富裕。
  富到完全有財力,同時向漢匈朝貢,交保護費。
  富到樓蘭人可以在蒲昌海沿岸地區,建立起一個個城邦,成為西域諸國中城邦數量僅次于大宛、烏孫的國家。
  富到以樓蘭這樣的小國,都能在主要城邦之間,修建起一條條運河,連通各城。
  若能歸國,掌握一個這樣富裕的國家。
  有了錢,那不是想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嗎?
  沒有小勾勾,不一定就意味著不能享樂。
  對嗎?
  除了女人,還可以……
  帶著這個念頭,安循立刻就將腦袋趴在地上,恭身道:“若漢能立我,我必誓死效忠,為漢藩屏!”
  即位才是最重要的!
  獲得漢人的支持,才是最重要的!
  安循很清楚,也很明白這個事實。
  像樓蘭這樣的小國,最悲哀的,不是離天堂太遠,而是與漢朝太近。
  而更悲劇的是,離匈奴人也很近。
  夾在漢匈這兩個超級強權、巨無霸之間,無論樓蘭也好,車師也罷,都只是棋子,都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決定自己的禍福。
  樓蘭之所以臣服漢室,受漢室節制,僅僅只是因為樓蘭與漢朝更近罷了。
  就如車師,因為離匈奴人更近,所以只能臣服匈奴人,給匈奴人當狗。
  這也是西域諸國的困境與悲哀所在。
  漢與匈奴,總要選一個來當主人,或者同時認兩個爹,享受雙倍的父愛與關懷。
  在西域,能真正自主自己的命運國家并不存在——哪怕是看上去強大,可以游走在漢匈之間的烏孫,也得做出選擇。
  而站錯了隊,下場可是很慘的。
  漢屠滅了輪臺、扶樂、姑師,匈奴人也干掉了好幾個反骨仔。
  而西域各國,在這樣的國際局勢面前,雖然心里mmp,但身體卻只能服從現實,選一個慈父來保護自己。
  若安循的身體正常,恐怕他心里面還會有猶豫,還會想著學他爹那樣,同時喊匈奴單于與大漢天子‘親爹’。
  但現在嘛……
  既然沒了小勾勾,那就意味著他不可能有子孫后代。
  既然沒有子孫后代,那他也懶得去關心樓蘭的未來與存續這種事情——難道要辛辛苦苦的操勞一生,然后給他人做嫁衣?
  安循可沒有傻到這個地步。
  這個時代的西域各國貴族們,也還沒有這么高尚的道德情操。
  正常而言,我死以后,哪管洪水滔天,才是正理。
  張越聽著,卻是微微笑道:“王子請放心……漢天子受命于天,監于天下四海,澤及鳥獸,樓蘭雖夷狄域外之國,但終究也是漢藩國,天子當然會立王子……”
  “不止如此……”
  “天子還將尚公主與王子為妻,以漢公主之尊,而助王子協和六宮……”
  至于安循會不會答應?
  這就由不得他了。
  后世米帝問過南美人民,他們到底需不需要燈塔之光的照耀嗎?
  沒有!
  現在的漢室,同樣也根本不會去問西域諸國:是否需要大漢天子的雨露滋潤,是否需要諸夏文明的教化。
  在漢室以及中國大部分王朝的思維中,就不存在有什么夷狄能不接受天子雨露滋潤與諸夏文明教化的。
  若有人敢拒絕……
  那他的良心一定是壞掉了!
  王化(民豬)、禮法(自由)、天子的愛(人民的呼聲),你特么都敢拒絕!?
  昏君啊(毒菜啊),去死吧!
  在這個諸夏民族執掌天下話語權和推行‘普世價值’的時代,也真沒有什么國家或者民族,能拒絕得了這種要求。
  在事實上來說,兩漢對西域的經營的成功之處,就在于文化方面軟實力的影響。
  班定遠帶了幾十個人,就能團結西域各國,讓各國軍隊聽從命令與指揮,出人又出錢。
  比霓虹和棒子還要乖。
  為什么?
  因為匈奴人帶去的只有死亡、壓迫、剝削與奴役。
  而漢室帶來的是文明、秩序與制度。
  西域各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選誰啊!
  當然,在現在來說,西域諸國,對于漢室文明和漢天子的仁德,還是缺乏了解和認知的。
  所以呢,張越決定,得好好的教育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