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將軍過譽了!”張越長身拜道:“晚輩不過南陵躬耕之士,初入仕途,蒙陛下與長孫殿下不棄,用為侍中,自當殫精竭慮,為陛下效死,為長孫效命!”
  趙破奴聽了,原本渾濁的雙眼,猛然閃亮起來,笑道:“善!善!”他轉身對自己的兒子趙安國道:“安國啊,往后要多與張侍中學習,學習張侍中為國效忠,為社稷效命的精神……”
  趙安國馬上就道:“兒子謹遵大人教誨!”
  張越與劉進聽了,都笑了起來。
  因為,趙破奴這句話一出口,就等于宣告了他自身的立場。
  他,愿意支持劉進,也愿意加入劉進的小團體之中。
  只是,作為國家大將,盡管他目前并無兵權。
  但多少是要講避諱的。
  前朝廢太子,為什么要一定會死?
  還不就是周亞夫為了他去跟先帝頂牛了!
  隨即,在趙破奴全父上下的簇擁下,張越與劉進,走進了趙府之內。
  一入趙府,張越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在走廊的欄桿上,在花園的花盆外,在廳房的墻壁上。
  到處都能見到一副副描述著主人武勛和征戰榮譽的壁畫。
  仿佛千軍萬馬,奔騰不息,又若戰鼓轟鳴,萬箭齊發。
  使人置身于肅殺的戰場中,鼻子仿佛都能嗅到來自漠北的味道。
  尤其是在走廊和回廊的角落中,那一盞盞座燈,全部都是雙膝跪地,手呈燈具的胡人造型。
  “將軍家宅,果然別致,使晚輩如臨沙場,委實不俗!”張越贊道。
  “張侍中過譽了!”趙破奴聽了哈哈一笑,趙府的格局,是他命人特意設計的。
  為的就是不讓子孫忘記了自己的出身,忘記祖輩的血仇!
  他,本是漢家邊塞的農夫之子。
  匈奴人入侵,燒毀了他的家園,殺死了他的父兄,他在戰亂之中,隨著逃難人群,來到了草原上。
  在匈奴人統治的草原,他備受屈辱和折磨,終于忍無可忍,他與數十名同鄉,趁著一個夜晚,殺死了監視他們的匈奴人,搶走了他們的馬匹和弓箭,從此在草原上當起了馬匪。
  不斷的襲擊和侵擾匈奴部族,解救那些被擄的同胞手足。
  只是,匈奴人很快就發現了他們,并調集騎兵圍剿。
  他與手足同袍,只能藏到深山峻嶺之間,東躲西藏,靠著野獸與野果維生。
  直到那一天,一縷陽光照亮了他的人生。
  那個騎在馬上,意氣風發,英武不凡的年輕將軍,向他伸出了雙手:“壯士,與吾同袍,一起殺盡匈奴人吧!”
  從此,他的人生改變了。
  而他也有了自己的名字——破奴!
  想到這里,他就說道:“老夫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殺盡匈奴人!若不能,在死前也要盡可能的斬殺更多的匈奴人!這樣,日后到了九泉之下,遇到景恒侯,也不至于無臉相見……”
  說著這個話的時候,趙破奴特意觀察了一下,走在他身側的長孫的神色。
  結果發現,長孫只是在聞言之時,微微變色,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這讓他暗暗點頭。
  張越聞言,拜道:“晚輩卻與老將軍不同……”
  “嗯?”趙破奴扭頭看過來,疑問著。
  “晚輩的心愿是……胡無人,漢道昌!”
  “好!”趙破奴猛地拍手,贊道:“好一個胡無人,漢道昌!正該如此!”
  一旁的劉進聽著,也是眼中若有光。
  若是將來對匈奴進行大屠殺,他可能會有些心理障礙。
  然而,倘若是驅逐胡人,化夷為夏,他是支持的。
  張侍中不是說了嗎?
  他是漢家的長孫,是劉氏的子孫,是諸夏的皇孫!
  不是匈奴人、烏恒人、烏孫人的長孫。
  他只需要對諸夏子民負責。
  至于夷狄?
  與他無干!
  說話間,趙府的正廳就到了。
  “長孫殿下,張侍中……”趙破奴帶著家人,靜立兩側:“請!”
  皇長孫劉進,驅車前往浚稽將軍趙破奴家宅的消息,自然瞞不過有心人。
  此刻,很多人都得到了消息。
  “皇長孫怎么與趙破奴聯系上了?”有人手忙腳亂的慌張了起來。
  趙破奴,是冠軍景恒侯的頭號戰將,更是景恒侯部將們都信賴的人。
  冠軍景恒侯雖然英年早逝,但他留下了一個龐大的軍功貴族集團。
  那些當年追隨景恒侯南征北戰,縱橫萬里的部將們。
  如今,已經分散到了整個漢軍系統之中。
  他們中有地位低下的障塞校尉、司馬,也有漢軍中堅的都尉,更有著坐鎮一方,手握大軍的大將!
  即使是在今日,在景恒侯病逝二十五年后的今天。
  霍氏軍功貴族集團,也依然是大漢帝隊之中最大的一個山頭之一。
  就連海西候李廣利的勢力,也遠遠不及!
  只是,霍氏軍事貴族集團,因為沒有領袖,所以一直是一盤散沙。
  但沒有人敢輕視這個集團的力量。
  趙破奴若是倒戈,愿意為長孫背書,哪怕不出聲,只是表示親近。
  都可能影響到成千上萬的大漢軍人!
  而在博望苑里,情況又是另外一個模樣。
  “聽說就是那個小人慫恿和蠱惑長孫親近武夫……”許多人私下議論著,痛心疾首:“吾輩君子必須想個辦法,讓長孫殿下識破此人真面目啊……”
  但左傳在那個小人面前,都被打的一敗涂地,甚至惹惱了家上,而被驅逐。
  自己等君子,又能怎么辦?
  而另外一個消息的傳播,更讓這些人無法安坐。
  長孫殿下與那個小人,居然在謀劃著繪制大漢天下州郡堪輿,還要編纂地理志,作為給陛下登基臨朝四十七周年的獻禮?
  許多人聽了,都是呼吸急促,難以自抑。
  這個事情,是潑天般的功勞啊!
  只要參與進去,哪怕只是署個名,日后都可以分潤許多好處,甚至說不定可以令龍顏大悅,給授高官顯爵。
  大家辛辛苦苦的來長安,為的不就是光宗耀祖,榮華富貴嗎?
  就連江升,聽了,都難以抑制自己內心的悸動。
  “不行!”
  “得想個辦法,讓長孫疏離此子,至少也要讓此子讓出主導繪制天下堪輿和編纂地理志的位子!”
  好在,當今天子是在四十六年前的建元元年三月甲子即位。
  如今,還只是五月中旬,距離天子御極四十七周年,還有個月的時間,可以徐徐圖之。
  但,對于那個小人的攻仵和揭發,卻必須馬上進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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