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很小,張越很快就找到了正在甲觀習武的劉進。
  見到張越,劉進很是驚訝,放下手里的木劍,問道:“張侍中今日怎么有空來東宮找孤了?”
  “陛下幸甘泉,臣正好有件事情,想邀殿下一道參詳……”張越笑著說道。
  “何事?”劉進一聽,馬上就來了興趣。
  昨天,他與張越兩人在長安城內外轉悠了一大圈。
  雖然辛苦,但卻看到、聽到和知道了許多從前他所不知的事情。
  這使得他對張越的信任,進一步加強。
  此刻,一聽張越又要搞事情,自然興致勃勃。
  “臣打算集合眾賢,測制天下堪輿圖,以獻陛下,順便寫一些天下地理的常識,編輯成書,以供朝野大臣參考……”張越笑著道:“臣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殿下最適合為此事的主事人……”
  拉上劉進,不僅僅是要拿著他當幌子,嘗試建立一個同盟。
  也是要做給天子看。
  讓他知道,張越是真的殫精竭慮,想方設法的輔佐長孫。
  劉進聽完,馬上就興奮的說道:“侍中所言,是好事啊!”
  但隨即,他就低垂下腦袋,有些沮喪的道:“只是孤才疏學淺,于地理所知不多……恐怕難以擔當大任!”
  他的老師們,過去壓根就很少給他講地理。
  他的人生,一直就是經義、經義。
  研究孔子為什么要說那句話,研究古代圣王們的言行……
  至于地理、戰略?
  恐怕就是老師們自己也是一竅不通。
  “殿下勿憂!”張越馬上從懷里取出那份地圖草稿,交給劉進,拜道:“臣已經差不多畫好草稿了,只需殿下召集群賢,共議細節,然后就可以呈奏陛下御前!”
  劉進接過來地圖草稿,攤開來一看,嘴巴張的大大的。
  呈現在他眼前的,那里是什么草稿?
  分明就是一副已經完成度接近八成的天下堪輿圖。
  蜿蜒的長城,從遼西一直延綿到朔方,酒泉、張掖與居延地區的障塞,則互為犄角。
  大河巍巍,奔流向海。
  天下州郡,形勝而成。
  讓劉進更為吃驚的,還是西域方面……
  在這地圖上,西域三十六國,如星星點點,密布于河西以西的廣闊天地。
  遠方還有康居、大月氏(貴霜)、身毒等國的影子。
  而在這些異域王國的土地上,除了國名,還有著一些當地特產標記。
  譬如,康居國則標注:所產火浣布,多黃金珠玉。
  身毒國則標注:有金山銀海,人民孱弱。
  更遠的異域,更有安息、大秦的名字。
  “侍中……”劉進看向張越:“此圖已經差不多畫好了啊……何必再來找孤,召集群賢?”
  他現在嚴重懷疑,張越這是要給他送功勞,幫他刷名聲。
  雖然心里面很感激張越這樣做,但劉進的內心,卻是抗拒的。
  他又想起,先前已盜張越的宏愿為己所用。
  更是很不好意思。
  “殿下有所不知,臣所繪的,只是天下的大略形勢……”張越笑著道:“而州郡詳情,卻是力有未逮……”
  “臣的想法是,繪制一副詳細的,羅列天下州縣方位的地圖集,然后再編輯一套詳細記述和介紹天下州郡地方地理特征以及特產、人民風俗的地理志!”
  劉進聽著,也是心潮澎湃。
  他雖然年輕,但也明白,若果真能測繪出這樣一套地圖集和地理志,敬獻給自己的祖父。
  那么……
  祖父一定龍顏大悅,賞賜更是會接連不斷。
  只是……
  劉進想了想,對張越道:“張侍中,可否與孤一起去博望苑,請吾父來主持此事!”
  作為孝子,劉進第一時間就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他爹這些年來,在祖父面前,可謂是大大的不如意。
  每次見面,祖父都要訓斥甚至責罵。
  兩年前,宦官常融,甚至企圖離間他父親與祖父之間的感情,所幸為祖父所察覺,才沒有釀成大禍。
  如今,有了可以博得祖父歡心的事情,劉進當然第一個就想起了自己的老爹。
  “殿下且慢……”張越連忙拉住這個祖宗,對他道:“此事,臣覺得,家上就不要牽扯進來了……”
  “為何?”劉進瞪著張越,滿臉不解。
  “因為,若家上參與進來,臣恐怕此事大約是辦不成了……”
  “殿下應當知道,這宮中內外,朝野上下,不知有多少人不喜家上……”
  劉進聽著,先是有些惱怒,但隨即就嘆了口氣,癱坐在地上。
  “張侍中,知不知道,這些話若落到旁人耳中,侍中恐怕少不得要被彈劾了……”劉進看著張越,輕聲問道。
  張越連忙拜道:“臣當然知道……”
  “但陛下對臣有知遇之恩,殿下于臣有相交之誼,臣聞:*******,*******!既食漢祿,不敢不盡忠!”
  “張愛卿……張兄……”劉進走上前去,扶起張越,握著他的手,感動的說道:“卿是孤的直友啊……這個世上,除了卿以外,恐怕沒有人再會如此對孤說這些話了……”
  他身邊的人,不是滿嘴跑火車,就是只知道阿諛奉承。
  像張越這樣敢于直言不諱的點破一些關鍵的膿包,甚至冒著得罪乃至于被自己怨恨的風險,敢將這樣的敏感事情直接說出來。
  一個也沒有。
  直到今天,才有了張越。
  正因如此,才彌足珍貴!
  “這是臣的本份!”張越輕聲笑道:“殿下無需掛懷!”
  直至此刻,張越才終于確認了,劉進可以扶持。
  若話都說這個份上,劉進還要將他爹強行拉進來。
  那……
  張越也只好,趕緊跑回家,收拾收拾東西,帶著嫂嫂與柔娘跑到朝鮮或者交趾去躲一躲這個風頭了。
  爛泥扶不上墻,何必再扶?
  但劉進既然能醒悟和接受這個現實,那就說明,事情大有可為。
  “可是,張愛卿……”劉進拉著張越的手,兩人盤膝,坐到地上:“吾父尚且做不成的事情,孤又如何做得成?”
  在他想來,那些反對他爹的人,也一定會反對他。
  張越聽了,卻是微微笑道:“非也!”
  “殿下請聽臣仔細道來……”
  張越低聲在他耳邊,耳語起來。
  劉進聽著,眉毛漸漸舒展開來。
  因為他發現,若按照張越的說法去做,那么,很可能不僅僅此事將要成功,更可以為他父親減輕無數壓力,說不定還能讓一些人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