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被借壽,只要有生死的地方,就難免會有不甘心就此死去的亡魂,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附身借壽的鬼魂生前是普通凡人,死后也不過是普通的鬼魂,他們依然沒有任何修為,從而驅趕借壽的亡魂并不是什么難事,有許多巫醫也同樣會做這類驅邪的事情。也因此有時候并不被活著的人們當成多么多么重要的事情。發現了,找巫醫驅邪就是了。
而借尸還魂就完全不同了。
“方才我聽到了,說是憨漢子撿回來的。”狗子像只普通的家犬跟隨著自家主人散步似的,跟著林蘇青不緊不慢的步伐,慢慢悠悠的晃蕩著。
“嗯,撿回來時就是成犬模樣了。”林蘇青模擬著那憨漢子夫妻的趕路速度,偶爾也加快一些,比如昨日下午突然下起了大雨,所以也偶爾故意在一處瓜棚底下乘涼。他一尚走近,才有往瓜棚去的打算,便立刻有看守莊稼的田園犬火速跑到田埂前頭,威風凜凜的站著,大有一狗當關,誓死捍衛的架勢。可是當狗子一溜小跑竄到林蘇青前頭與田園犬一個眼神對峙,那田園犬立刻就夾著尾巴趴下了。估摸它在方才見識過了狗子的厲害。
“一只有些修為的小妖,怎的甘愿做別人家的田園犬?”狗子歪著腦袋實在難以理解。
“妖有妖性,何況它本身是一條犬,犬的本性就是喜歡與人族共處的。”
狗子還有不解:“可是它既然認了憨漢子為主人,主人一死,它為何要鳩占鵲巢,附身在它的主人身上?難道不是蓄謀已久?”
“我覺得應該不是。”林蘇青看法不同,“如是這般固然比辛苦修煉來得簡易,但假如那黑犬是為了早日成形,前幾日溺死的那名少年難道不是更好的人選?”
“唔……”狗子歪著腦袋琢磨著,連忙催促道,“那快點吧,我真想立刻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急,我其實想體會體會那憨漢子大哥每日走在這條路上的心情。”
“心情?什么心情?”
“你不懂。”
“呵,說得好像你就懂全了似的!”
“我也不懂。”
“……那你說鬼!”
林蘇青清淺一勾唇角,瞇著眼睛望著前方低垂得仿佛緊貼著地面的皚皚白云,道:“你知道嗎?我突然發現,只是走一條長長的鄉間小路時,是心最寧靜的時刻。不論腦海中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心底里卻尤其的安閑平靜。而且一點兒也不覺得走得累,甚至希望一直走下去沒有盡頭。”
“我看你這八成是閑的。”狗子不以為然,并且頗為鄙夷他,“我猜那憨漢子絕對同你的感受不同。你若是真想體會他的感受,我勸你每日天亮就扛著鋤頭從城東出發,然后種一天的地、鋤一天的草、施一天的肥,每逢太陽快要落山時,再打兩捆柴挑回家。雖然那憨漢子下雨不勞作,但除了下雨不論風吹日曬,三伏三九,你都得日日如此。我看你還靜不靜,我看你心里還美不美。”
狗子說完還要再補上一句:“嘁,說什么‘希望一直走下去沒有盡頭’,我看你到時候哭著喊著要修習騰云駕霧。”
“……”一通喋喋不休懟得林蘇青無話可說,“嗯,你說的都對。”
狗子橫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那還干杵著作甚?還不快走?早點查清楚早點了結。”
“好吧。”
當他們終于看到了一分堂的,林蘇青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掐算了一番具體時辰。從憨漢子的莊稼地到一分堂,算上在瓜棚里假裝避雨短暫停留的兩次,大約需要半個時辰左右。
還不等他們走近,便看見半半伸長了脖子朝著這方望穿了秋水。一眼看見了他倆,半半連忙跑上來,還未站定就反手指著一分堂,因為不會說話,急急忙忙的指著,磕磕巴巴的:“半、半半,半、半半,半半……”
她除了這一個字,完全不會說的多余的第二個字。
“好了好了,我們知道了。”狗子鎮定道,“走吧,去瞧瞧去。”便由他打頭進了一分堂大門。
剛跨進門檻,就見夏獲鳥正拉著人家傻媳婦的手,一臉親姐妹的模樣,過分熱情的與那憨漢子道:“其實啊,我特別羨慕大姐。”
而那傻媳婦則拼命的抽手,瘋狂的要將自己的手從夏獲鳥的手中抽出來,可她哪里抵得過夏獲鳥,她雖然力氣蠻大,可是她畢竟是普通凡人,夏獲鳥看似輕輕的拉著她的手,也是輕輕的蓋著她的手背,可是那力道絕不是輕輕的,是用的軟力桎梏著,不傷她絲毫卻令她無法掙脫。
“我們回來了,姐,幫我倒杯涼茶吧,渴極了。”
夏獲鳥聞言松開了對傻媳婦的桎梏,笑道:“哎喲你去哪兒了怎么現在才回來,不是你說總是承蒙他們夫妻倆照顧,要回贈他們一份薄禮嗎?”隨即又與那憨漢子客氣兩句,便順著林蘇青的臺階去給他倒涼茶去了。
往堂內款款而行的林蘇青,才一瞥那憨漢子,那憨子登即坐不住了,他猛地料到了什么,頓時就坐不住了,拉起那傻媳婦就要走。
林蘇青伸手一攔,客氣笑道:“我這才剛回來,大哥就著急離開么。多的都等不了,不介意再多飲一盞茶吧。”
那憨漢子執意要走,林蘇青手腕一轉,二指輕輕將他胸前一推,他便一屁股坐回了原位,而那傻媳婦一看自己丈夫像是被欺負了,她登時發起瘋來要撲上來撕扯林蘇青的頭發,林蘇青下意識往后退一步的功夫,那憨漢子立馬站起身來,一個環抱從后面將傻媳婦抱住,想讓她冷靜。
往常他這樣一抱,無論那傻媳婦發生了什么,都會立刻平靜下來,可是眼下他這一抱,那傻媳婦扭頭就是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咬得鮮血直流。
“你咬壞耳朵了!”那憨漢子大叫,傻媳婦當即受驚似的立刻松了口,慌慌張張的就要去吹一吹傷口為憨漢子止疼,可是才剛吹兩口氣,她又不知發什么瘋,轉眼又對那憨漢子拳打腳踢。
“大姐,我知道你是最先知道真相的。”
那傻媳婦聞聲渾身猛地一抖,分不清她是哭是笑,那憨漢子一見她傷心,低吼一聲作勢就要撲上來。
狗子一個猛子扎到林蘇青前面,驚得憨漢子不禁往后一退,狗子怒斥道:“你是什么品種怎么這么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