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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的確是個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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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他無論如何都要活著,就算失去肉身變成一堆木頭也要拼命的活著……卻不是為了活著。

  一世英才茍且偷生,為的卻是這一天的死。

  昏迷中的林蘇青吞下了那位高人放在人偶胸內的靈珠,那是他畢生的修為,亦是他的性命之關鍵,修行者失去靈珠猶如失去了生命。那位高人已經修有所成,若單單只是失去靈珠,而肉身還在的話,性命也就還在,一切大不了重頭再來過。可他偏偏不是。

  他沒有肉身,即意味著他的一切都在靈珠之中,所以當靈珠在人偶體內,人偶便成了他。他今下將靈珠注入林蘇青的體內,那么!夏獲鳥驚恐萬分,奈何身體遭受禁錮,她作勢要叫來狗子。

  “你放心,我取誰的性命,也不會取他的性命。”

  靈珠的光華盡數隱入了林蘇青的體內,而那具人偶依然活著。只是不如從前健朗,明顯聽得出他的虛弱。眼下,怕是隨意的一掌也背不住。

  他將失去意識的林蘇青伏在自己的腿上,輕輕地拍打著林蘇青的肩背,像一位慈悲的老人安撫正午睡的孩兒。

  “我說過,只要他受住了牽機之毒,我必定傾囊相授。”

  夏獲鳥心驚肉跳,他居然還活著……那么……那么……夏獲鳥想到了可是她不敢置信。只聽到那背對著她的人偶接著說道:“我畢生所學種種離不開劇毒,不試一試他,又如何能確保他承受得住。”

  他的確已經傾囊相授了。失去了靈珠,靈魂又沒有原生肉身滋養,他的性命怕是留不住了。

  室外,畫完法陣閑坐于院前的山丘上啃著甜瓜的狗子,冷不丁打了一個噴嚏,在它身邊排排坐的小家伙們更是渾身一抖,丟了瓜連忙到狗子背后揪著狗子的皮毛藏成一團。

  “咦?突然刮大風?”

  風卷云舒,起先黯淡的月色漸漸顯露,漆漆夜色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銀華,它向那屋子望去,晃眼只看見了院子里那一周盛放的彼岸花。適才突然拔地而起的風早已經過罷,可是它們依然無風自擺,晃動不止。

  它們一朵賽一朵爭放,比鮮血更為深濃的紅仿佛鉚足了畢生的勁頭要在此刻綻放完一生。今晚的夜色在這一晃眼中變得有些蒼涼。

  狗子嗅了嗅鼻子,從遍布的泥土氣息之中嗅見了淺淺的血腥之氣。它咂咂嘴,啃了一口甜瓜,含著含著瓜瓤囫圇嘆道:“山蒼子又少一串錢錢咯。”

  那地下室內,無風無浪,除了昏睡不醒的林蘇青,一切都很平常。一直在嘗試的夏獲鳥忽然恢復了自由,與此同時那人偶愈發的虛弱,它不再輕拍林蘇青的肩背,只是平靜地搭著。

  事已至此,夏獲鳥也不再采取行動,也許普通的一桿風就能令它灰飛煙滅。

  這時候,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院前的那些盛放的彼岸花,它們格外的鮮艷,耳邊回想起了狗子講給林蘇青的話。

  “你的慷慨大義,我代林蘇青先行謝過。你不妨直接告訴我,你此前想要尋找的故人是誰,我們替你尋找。”

  那人偶不搭不理,只是輕輕拍了一拍林蘇秦的肩背。像夏日的傍晚,靜靜坐于槐樹下的老人,在它的面前是一堵厚墻,卻也如一望無際的藍天。

  “林蘇青有朋友在陰司當差,替你尋人并非難事。”

  那人偶還是不發一語,若非他偶爾輕輕拍一拍林蘇青,只當是他已經去了。就在夏獲鳥以為無可溝通,只能靜靜地等待他的靈魂煙消云散時,他俄爾開口道:“如不嫌麻煩,勞請你多說幾句話。”

  夏獲鳥訝然,那人偶的這份語氣如此熟悉,想不再是那“怪人”,而是那位“高人”。臨終的請求,再難也要盡力做成,更何況他是為了林蘇青。卻實在不知與他說什么好。

  她思前想后,問道:“即使入不了三清墟,何處不是機會,自那之后你為何要去修魔道。”

  沉默在此時無比悲涼,以為他依然不會回應,孰料頃刻他就回復了,聲音懶懶的,愈發虛弱。

  “終究是陰差陽錯。”

  若不是當初的那一眼,他又何苦來哉。她是神域的鳳凰,而世間最不缺才能之士,平平如他要想入她的法眼,難度可謂登天。然既入不了她的法眼,能死在她的手中不也是一種緣。至于份,就不敢多求了。

  “分明決心入魔道,緊要關頭卻又后悔,你也是為難自己。”夏獲鳥大抵猜到了許多。

  “正道之于我,大約如妖界之于祈帝吧。”不是不愿割舍,而是不能割舍。

  夏獲鳥也沉默了,他們似幾尊雕塑紋絲不動,她也看不見林蘇青面容,不知他此時情況如何。

  “你有什么未能達成心愿嗎?林蘇青受了你的恩情,他理應幫你達成。”

  “我曾經想再見一次她。”

  “誰?”

  “一位神仙。”

  神仙……夏獲鳥扼腕嘆息,找神仙要去天界,這對現在的林蘇青來說,可十分難辦。

  “這雖然很難,但是林蘇青一定會幫你辦到。”

  “不必了。”那人偶卻道,“已經見過了。”

  “見過了?”夏獲鳥驚訝,他難道不是一直隱藏于這三不管地界嗎?

  “我沒有什么心愿了。”那人偶低垂著頭,卻沒有半點悲傷,他瞧上去居然很圓滿,“不如你幫我做一件事。”

  夏獲鳥不禁疑惑,但不能拂他的話,于情于理都應該答應。便鄭重應下:“請講。”

  “倘若林蘇青問起我,你只道我換了地方不愿為人知曉,包括他。”

  “那你可就真的什么也沒有留下了。”夏獲鳥心懷惻隱,有些同情他。原是一件感人心弦的事情,叫他這樣一辦,就變得輕飄飄的,“比泰山更重的情義,卻做得輕如鴻毛。到頭來連一個念想著你人也沒有。”

  “沒有最好。”那人偶淡然一笑,“反正我這一生……不大光彩。”

  “非也,我認為……”

  “要說心愿,倒忽然有一個。”人偶打斷她道。

  “請講。”

  “愿你們安好。”

  忽然有風吹入甬道,一路直通前方在這間不大的方室內打了一個旋兒,轉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知何處而來,不知去往何處,那風來得輕巧突然,走時卻沉重蕭索……

  “謝謝。”夏獲鳥眼眶泛紅,這一句感謝不是代林蘇青,而是她自己。

  眼中噙著淚水滾滾發燙,她扼腕生生逼退。透過朦朧的淚水,她模糊看見,那具人偶不知何時已經失去了活力,都來不及作別。她向那人偶的背影長揖一禮,敬重而道:“望此去安好。”

  我會記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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