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且活的不錯,云瑯就覺得對得起他們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感情。
東方朔如今身成了陽陵邑的城守,終于脫離了成為弄臣的命運,行動坐臥之間已經有了名臣風范。
富足的陽陵邑在他的牧守之下,這幾年已經隱隱有了跟富貴城,長安三足鼎立的勢頭。
如果劉徹的雄心足夠大,將長安,陽陵邑,富貴城連接成一座大城,那么,地球上這個時代最輝煌的巨大城市就會出現。
不過,從目前發展的勢頭來看,劉徹似乎沒有這樣的想法,身為漢代人,劉徹沒有構造一個巨大無朋城市的眼光,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管理這樣巨大的一座城市群。
農村永遠是一個國家的基礎,而城市代表著這個國家的發展勢頭,所有最新的發明,最新的變化都是先出現在城市里,而后向外鋪展。
所以,在東方朔的話語中,已經不經意的出現了現有的皇帝已經不符合大漢國繼續發展的言論。
雖然很隱晦,即便是東方朔自己也沒有發現自己的大逆不道的言論,可是,云瑯,司馬遷卻通過敏銳的思維聽出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并沒有打亂東方朔滔滔不欲的傾訴,一個站起身來到門外,一個面對東方朔陷入了沉思。
門外沒有人,只有樹上的蟬在瘋狂的鳴叫,似乎在大聲的呵斥東方朔的悖逆。
不論是云瑯還是司馬遷都沒有點破,兩人齊齊的舉起酒杯邀請東方朔共飲。
如同云瑯預料的一樣,三人喝的酩酊大醉。
云瑯睡得正酣的時候,被蘇稚強行灌下去一杯液體之后,他就迷迷糊糊的醒過來了。
瞅瞅蘇稚手上端著的杯子,疑惑的感受一下口腔里奇怪的味道:“你準備毒死我?”
宋喬用一塊冰涼的毛巾擦西瓜一般的擦拭云瑯的臉,急促的道:“百花谷那邊傳來消息,大將軍快不成了。”
云瑯打了一個激靈,來不及穿衣,光著腳就向外跑……
游春馬就在門外,他跳上馬背就朝百花谷方向狂奔!
“衣服沒穿啊……”
關中夏日里的風依舊是熱的,云瑯汗出如漿,從云氏莊園到百花谷不過二十里路,云瑯趕到百花谷的時候,身上沾滿游春馬揚起的灰塵,又被汗水沖刷出一道道痕跡,整個人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唏溜溜……”游春馬在山谷大門前猛地揚起前蹄,停下了腳步。
云瑯沒有下馬的意思,守門的更夫,來不及哭嚎報信,游春馬就揚蹄踹開大門繼續向山谷里面狂飆。
云瑯的手在顫抖,他沒有想到山谷大門上已經掛滿了白色的絲綢……這是挽嶂。
人沒了,才會掛這東西!
游春馬的蹄鐵跟青色石板碰撞,帶出一溜火花,走了沒多久,又被人攔下來了。
云瑯大怒道:“滾——”
面前的武士卻沒有滾,其中一個滿臉胡須的家伙居然上前一把拉住游春馬的韁繩,硬是用蠻力生生的控制住了戰馬。
“云侯,陛下在里面,休要放肆!”
云瑯從游春馬上下來,冷冷的看了趙沖一眼,這位頭發胡須都已經純白色的老賊混到現在依舊是皇帝的看門狗。
他急著看衛青,這個老狗又跳出來了。
這些年云瑯并沒有領軍,更沒有在朝中橫行霸道,威勢卻在不斷地增加。
一眼看過去,即便是趙沖也避開了云瑯的目光,低聲道:“君侯衣衫不整。”
云瑯冷哼一聲,直接跳進旁邊的水潭里,胡亂涮涮,就爬上岸道:“現在干凈了嗎?”
他全身上下只有一條犢鼻褲,身手撥開趙沖,就濕淋淋的走進了內院。
曹襄披散著頭發,穿著一半孝衣跪坐在一張蒲團上,后面是衛青的三個兒子。
衛伉見云瑯進來了,剛剛要嚎叫,就被云瑯抽了一記耳光。
“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
曹襄在一邊低聲道:“亞父不許。”
“不允許我見他最后一面?”
曹襄淡淡的道:“現在就是你見最后一面的時候。”
云瑯忍不住松了一口氣,瞅著身后已經搭建好的靈棚道:“那么說,這是為了驅邪?”
曹襄搖頭道:“去吧,就等你了。”
云瑯的腰間被長平侯府的管事綁上了一條白色的帶子,云瑯隨手扯掉道:“人還沒走,戴這個做什么,晦氣!”
曹襄道:“亞父自己不想活了,否則,這個時候守在他身邊的應該是宋喬跟蘇稚。”
云瑯閉上眼睛哀嘆一聲,終于還是大踏步的走進了衛青的病房。
房間里面人不多,劉徹背著手站在窗前瞅著外邊的明月不知道在想什么,長平神情平靜的守在衛青的床邊,為他整理發髻。
最歡快的人卻是衛青,他坐在床榻上,笑吟吟的沖著云瑯招手。
“怎么穿著內褲就來了,呵呵,還濕淋淋的,怎么掉水溝里了?”
云瑯面無表情的道:“來的路上看見一個肥婆掉水溝里了,我花了不少力氣才把她撈出來。”
衛青聞言大笑起來,而長平卻低聲哭泣起來。
“不提前告訴你,就是不想你著急,沒想到最終還是讓你著急了。
阿瑯,對不住啊,我實在是活的太痛苦了,堅持了五年,實在是撐不下去了,你莫要怪我。”
“再撐撐說不定就能撐到新藥出來。”
衛青喘息著指指胸口道:“你說過,藥醫不死病啊,我這是必死之病,蘇稚,宋喬強留我五年,已經是在逆天行事了,她們艱難,我也艱難,不如一死了之,一別兩寬。”
“這話不對,一別兩寬是指夫妻分別,宋喬蘇稚是我老婆,這話您應該跟母親說。”
“咳咳咳……老夫很想笑,就是笑不出來,呵呵。”
瞅著衛青虛弱的模樣,云瑯覺得渾身發軟,懶懶的坐在衛青身前的腳踏上,對皇帝道:“陛下應該下旨的。”
劉徹冷冷的看了云瑯一眼道:“下了,他不遵旨,朕有什么辦法?難道砍頭嗎?”
云瑯點點頭,他發現劉徹還是很懂黑色幽默的。
“云瑯,你自稱這世上無事可以讓你為難,現在怎么說?”劉徹又習慣性的開始怪罪別人了。
“如果用蘇稚提煉出來的虎狼之藥,應該還有一點時間。”
衛青搖頭道:“蘇稚每次往老夫血脈中灌藥,老夫痛苦不堪,每次施藥之后老夫就要高燒三日,人家平生只死一次,老夫卻要死無數次,不劃算,一別兩寬,一別兩寬。”
劉徹嗤的一聲冷笑道:“原來你云瑯也不是神仙,也有你做不到做不好的事情。”
云瑯好生無禮的攤開四肢將頭靠在衛青的床榻邊上懶洋洋的道:“我若是神仙,必定會當著陛下的面說很多陛下的不好之處,然后嗶的一聲跳上云端,趁您不備,再跳下來說您的不是,然后再跳走……”
劉徹沒有發怒,反而點點頭道:“這倒是一句實話,你還沒有殺了朕的膽子。”
云瑯搖頭道:“跟膽子沒關系,主要是您要是沒了,微臣這些年的努力也就化作東流水了。”
衛青呵呵笑道:“好了,無君無父的話在我這個將死之人面前說說也就是了。
既然你已經看過我了,就走吧,去外邊戴孝跪著也好,還是回家睡覺也罷,都行,就是莫要來煩我了。
陛下也請離開吧,微臣有些話要對長平說。”
云瑯愣了一下連忙問道:“不等去病回來嗎?”
衛青搖頭道:“不等了,我等不及了。”
云瑯跟隨劉徹出了門,這才發現東方已經微微發亮,新的一天將要到來了。
劉徹沒有說話的心思,云瑯也沒有這個心思。
一個站著,一個坐在臺階上,就等長平出來報喪。
當長平壓抑的哭聲從屋子里傳出來的時候,劉徹長嘆一聲道:“人生苦短啊————”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