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云瑯在涼州感受到皇帝對他的惡意之后,東方朔就離開了涼州云游天下。
身為云氏的第一家臣,東方朔離開涼州之后,并沒有回到長安,甚至沒有跟云氏的人再有多少交集。
他選擇直接入蜀地。
自從云氏將蜀中黃氏擊垮之后,不論云氏如何避嫌,他們家依舊成了成了蜀中商人最大的靠山。
云氏依仗印染業,控制了蜀中四成絲綢業,僅僅是這一項,每年就為云氏帶來了極大的利益。
尤其是在絲綢之路開通之后,蜀中的絲綢業有了進一步的大發展,按照云瑯的指令,蜀中絲綢作坊出產了大量符合西域人,乃至于大秦人波斯人審美的簡陋絲綢。
絲綢簡陋,價格卻不菲,把控涼州路讓自己成為唯一的供貨商,這就是云氏能攫取絲綢最大利潤的秘密。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商業模式,當一個巨大的產業被某一個人壟斷了大部分出路的時候,其余人很難知曉這其中會有多大的利潤。
因為所有絲綢布都要賣去外國,云氏放棄了自己在大漢國的絲綢市場,將它全部交付給了長門宮。
這也就是云氏為何會把錢莊徹底干脆的交付給皇帝成立大漢銀行的原因。
賺錢的生意對云氏來說不過是一雞死一雞鳴的事情,只要云瑯愿意,云氏總會找到最賺錢的生意。
就是這個本事,才讓劉徹對云瑯的感情變得晦暗不明。
東方朔去了蜀地,去了漢中,甚至去了昔日的夜郎國,看似悠閑,實際上用了足足一年多的時間,將云氏在這些地方的生意做了極大的整頓。
為了讓皇帝放心,云氏在不斷地退縮,不論是銅礦,還是藥材,木料等事業全部放棄了,交給了長平……
“大漢國現在已經進入了寡頭壟斷的時代了。”
云瑯丟下茶杯淡淡的道。
東方朔道:“曹氏的魚鹽,霍氏的牛羊,云氏的絲綢,已經布局完畢了。”
“別人也完成了壟斷……就連劉據也壟斷了奴隸交易。”
“皇帝似乎不為所動!”
“他是最大的土地壟斷者,只要他需要,他可以用自己的軍隊拿到任何想拿的東西。”
東方朔無聲的大笑道:“沒人肯放棄已經到手的利益,如果皇帝敢搶,會有人拼命地,不僅僅是一兩個人,一旦所有人的利益都不能得到保障……”
云瑯鄙視的看了東方朔一眼,到了這個時候,這家伙依舊不愿意說出那些忤逆字眼。
云瑯被劉徹折磨了十幾年,豈能不想著限制一下劉徹的權力,讓他不要如同現在這般囂張?
為了這個目的,他從很多年前就已經開始布局了,現在,慢慢的見了一些成效而已,想要徹底的將劉徹這頭惡龍送到他該待著的位置上,就他現在取得的這點成就來看,還嚴重不足。
董仲舒想用天命一類的東西來限制皇權無疑是可笑的,尤其是現在的劉徹,他不是史書上所寫的那個崇信巫蠱之術能給他帶來傷害的皇帝。
他比原來的劉徹顯得更加清明,冷靜,客觀,如果說史書上的劉徹是一頭暴躁的巨龍,那么,現在的劉徹無疑要比暴躁的巨龍更加的可怕。
這樣的一頭巨龍不會在乎什么天命的,只要他足夠強大,他堅信,他自己就能創造出一個天命來。
能限制權力的東西只有權力自己。
當利益階層全部行成之后,就會按照各自的訴求發展,最終尋找到一個誰都不滿意,卻還能忍受的平安局面,達到一個微弱的平衡。
這樣的平衡是脆弱的,只要有哪一方覺得自己的利益訴求沒有得到滿足,就會反抗,所以,非常的考驗當權者的行政經驗。
因為,稍有不慎,就是天下大亂的局面。
所以說,外敵從來都不是皇帝最大的憂慮,皇帝最大的敵人來自于他的臣民。
有些人的感情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變得越發濃厚,皇家不是這樣的,用感情來維系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不可靠的,哪怕是,劉徹,阿嬌這樣的恩愛的人,到了現在,對于利益的考慮要多過夫妻之情。
沒有人是安全的,也沒有人是無辜的。
云哲終于在未央宮擁有了一個矮幾,一個小小的蒲團,以及筆墨紙硯。
他今天的公務就是臨摹皇帝陛下的字,他的左手紅腫,是被皇帝陛下用棍子抽的,只因為他臨摹皇帝的字體臨摹的不好。
每隔半個時辰,皇帝就會檢驗一下……也就是說,每隔半個時辰,云哲的手就會遭殃。
“都說云氏子聰慧,以你看來,也不怎么樣嗎,言過其實了。”
在云哲的左手上添加了兩條紅印之后,劉徹背著手滿意的走了。
云哲目送皇帝離開,瞅瞅案幾上皇帝的手書,搖搖頭,繼續臨摹,他實在是不敢學的太快……
劉徹的字如同他這個人一般,對天地萬物似乎都充滿了恨意,每一筆寫下去,似乎都要把紙張弄穿。
每一個字都濃墨重彩的,就像是鐫刻在紙張上一般。
隸書的變化不多,尤其在紙張才剛剛被云瑯弄出來的時代里,書法這個概念也才慢慢成型而已。
劉徹很喜歡,他認為每個人寫的字就跟每個人一樣,都有獨特性。
如果讓一個人長時間的臨摹另外一個人的字,很可能就會將另外一個人培養出與被臨摹人同樣的氣質。
于是,劉徹果斷的就在云哲身上試驗一下。
傍晚的時候,云哲才從未央宮里走出來,瞅著夕陽忍不住長嘆一聲。
整座皇宮都沐浴在夕陽之下,青色的宮殿被夕陽染成了黃色,從未央宮這里看過去,顯得極為壯麗。
昔日安靜的皇宮里,最近顯得極為忙碌,已經到了傍晚,依舊有大群的官宦宮娥在為皇帝出行做著準備。
“很難吧?”
藍田從偏殿走出來,坐在云哲身邊,拿起他紅腫的手查看一下,就顯得極為憂郁。
云哲從藍田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笑道:“陛下是天下最厲害的人,如今想要我也成為他那樣的人,再難,我也要堅持下去。”
“我求情了,父皇不肯,母后也說我沒道理……”
“以后不要這樣做了,會讓陛下生氣的,這點小傷,我還受得了。”
“長大真的好無趣啊,阿哲,我們要是一直都不要長大該多好?”
云哲笑道:“感受到了不安?”
藍田點點頭道:“父皇跟母后之間的關系沒有我想的那么好,父皇也沒有我想的那般疼愛我。
阿哲,我最近發現啊,這個世界沒有我想的那么好,我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你沒有我想的那么喜歡我。”
云哲奇怪的看著藍田道:“你發現了什么征兆嗎?說出來,我改!”
藍田搖搖頭道:“就是因為沒有發現我才會害怕。”
云哲將藍田拖起來,領著她向外走,邊走邊道:“等到發現的那一天再難過不遲,既然還沒有發現,那就繼續快活的活著。”
云哲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從所有的不快樂中找到可以讓人快樂起來的地方。
云瑯說過,云哲這樣的孩子才是真正幸福的孩子,他有能力,有資格,讓自己永遠生活在愉快之中。
這樣的孩子,才配的上二世祖這個褒貶難明的詞匯。
出了皇宮,長安城的夜市已經開起來了。
匈奴人被驅逐之后,長安城的宵禁就完全被取消了,百姓們得以在夜間出游長安城。
隨著大漢國商賈之風大盛,長安城已經失去了昔日莊嚴的模樣,等到太陽落山,長安城中華燈初上,照耀著衛士們的黃胡須,顯得極為具有異國情調。
這是沒法子的事情。
不知為何,劉徹似乎更加喜歡使用匈奴降將來保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