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此時的心態是矛盾的,非常的矛盾。
他一邊希望劉據能夠重新變得英明起來,一面又覺得劉據并非是他最好的選擇。
即便是跟阿嬌低頭,也讓他的心中充滿了挫敗感。
于是,在一個碧空如洗的好日子里,陳爽被斬首了……
阿嬌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后沉默了許久,最終抱著年幼的;劉髆去了董仲舒居住的小島上。
“你來擔任昌邑王王相!”
阿嬌沒有跟董仲舒客氣,而是用了命令的口氣。
“老夫已然年邁,貴人就不能找一些年輕力壯的人來當昌邑王王相嗎?
比如永安侯,或者平陽侯,哪怕是大司農卿也比老夫更加的有用。“
阿嬌淡淡的道:“不成!就你了!”
董仲舒嘆口氣道:“老夫只是一個幌子是吧?”
阿嬌道:“那是自然,長門宮有的是人手幫助昌邑王處理政務。”
董仲舒煩躁的擺擺手道:“三年!老夫只擔任昌邑王相三年!”
阿嬌撇撇嘴巴道:“更長的時間我也不敢指望!”
“既然如此,貴人準備拿什么來充當老夫的束脩?”
“你想讓儒門大興,本宮就如你所愿!”
董仲舒笑道:“一言為定!”
“三天后,在長門宮行拜相禮,先生到時候來就是了。”
話說完,阿嬌就走了。
“先生怎可受此奇恥大辱!”
董仲舒的弟子呂步舒得知消息之后,匆匆趕來,不等坐定就匆匆的發問。
董仲舒輕輕地啜飲著茶水淡淡的道:“行百里者半九十,阿嬌貴人就是最后的十里!”
“這樣會得罪陛下,讓前九十里功虧一簣。”
“不會,不是我儒家選擇了陛下,而是陛下選擇了儒家,如今,陛下與我儒家乃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關系,不論我干出了什么事情,都不可分割,去儒家,對陛下的損害更大。
朝野乃是陛下的權力所在,而民間,則是阿嬌貴人的天下。
若阿嬌貴人與我等作對,儒家想要推行天下,至少需要延后二十年。
老夫沒時間了。”
“陛下那里……”
“呵呵,昌邑王是陛下的兒子……”
呂步舒再次拱手道:“我儒門弟子梁凱已經入駐秘書監,陛下甚是喜愛。
不知能否再次為他造勢,讓他更進一步!”
提起梁凱,呂步舒胸中頓時就暖洋洋的,就是這個其貌不揚的孩子給了他最大的喜悅,不僅僅在大比中拔得頭籌,進入秘書監之后也干的有聲有色,不僅僅是皇帝喜歡,就連一向沒有什么主張的丞相趙周也贊不絕口。
董仲舒笑道:“梁凱這孩子為人方正,胸懷磊落,更難得的是于孝義兩道無虧,雖說不懂得曲徑通幽之術,然做事堂堂正正,善惡分明,這才是我輩所求的君子之道。
這樣的孩子自然要精心培育,只是,不能拔苗助長,讓他自然生長,一步一個腳印的向上走,等到某一日,當這個孩子想要執政我大漢之時,我要讓全天下人都心服口服!”
呂步舒撫掌贊嘆道:“梁凱也是這樣對我說的,他說,自古以來成大事者,都要遭遇無數的艱難困苦,他視艱難困苦如考驗,不可缺少。”
董仲舒笑道:“這樣的孩子,你只需要愛他,助他,莫要干擾他的追求。
老夫真的很希望能看到這孩子大展宏圖的那一天。”
呂步舒似乎想起來了什么,微微皺眉道:“他最近在如饑似渴的研讀西北理工學說。”
董仲舒指指書桌上的一摞子書道:“老夫也在研讀西北理工學說,且樂此不疲。”
“萬一……”
呂步舒有些擔心,那些研讀西北理工學說但凡有所得的人,已經快要背離儒門了。
“糊涂!西北理工學說也是我儒家的正經學問,為何研讀不得?不僅僅梁凱要讀,老夫要讀,你也要讀,尤其是其中的治國,富國兩篇,更是一定要爛熟于胸才好。
自古以來,我儒家以教書育人為經國大業,因此我儒家子弟大多長于智計,短于實踐,西北理工的學說正好彌補了我們的缺憾。
待老夫將這兩篇整理出來,補錄進我儒家經典,以備后世子孫研讀。”
“先生還記得那個西北理工弟子彭琪嗎?”
董仲舒稍微思忖一下就道:“他不是進了廷尉大牢當了獄監嗎?怎么……”
“自他進入廷尉大牢,他就將廷尉府中的所有案件齊齊的整理了一遍。
在三個月的時間中,直接斬首六十七名人犯,釋放了兩百八十三人,給三百七十六人制定了明確的刑期。
陛下原本大怒,在看過他的本章之后居然同意了彭琪的做法,且表彰了這人。
梁凱的表現雖然出色,與此人相比卻黯然失色。”
董仲舒笑道:“西北理工盡出妖孽,霍光更是人間驚才絕艷之輩,只可惜,對這個人,陛下戒心甚重,不可能大用,不拘一格原本就是西北理工的本性。
在這樣的本性操弄下,做事可以短期見到成效,想要長久很難。
彭琪一開始就選錯了道路,他志在律法,成為我大漢司寇就算是達到了巔峰。
與梁凱走的不是一條路。
不用放在心上,
而且,司寇歷來是陛下爪牙,因為殺伐之故,多為人間所惡,一個操弄不好,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老夫很期待這個彭琪能脫離這個命運。”
“云瑯在涼州全力支持夏侯靜等儒生,我們要不要警告一下云瑯,如此做下去,就是與我們為敵!”
呂步舒咬牙切齒,甚至一拳頭砸在桌子上,對云瑯如此做非常不滿。
董仲舒冷冷的看著呂步舒道:“夏侯靜乃是老夫的敵人,卻不是儒家之敵,我們的分歧不過是理念不同,說白了,我們研修的都是同一個學問。
老夫可以壓制夏侯靜,你身為我儒門大弟子,眼光怎可如此短淺?
涼州之地荒僻,不準夏侯靜在那里傳播學說,難道你準備親自去涼州?
涼州的人性野蠻,能學會讀書識字已經是僥天之幸了,如何能分辨谷梁與公羊孰優孰劣?
我儒家進門學問都是一樣的,夏侯靜愿意在那里傳播儒學,對我儒家有利,且讓他去做,你只需要壓制谷梁成名弟子,比如梁贊之輩。
對于涼州學堂,該支持的一定要支持,老夫就不相信,他夏侯靜,瑕丘江公能把那些野人歸化成可以與我公羊一脈相媲美的大儒!
呂步舒額頭上的青筋暴跳,他很想說自家先生這是在養虎為患,見先生似乎不準備再討論這個話題,只好按捺住心頭的怒火低聲道:“三日后您就要去長門宮了,不如,就讓弟子代替先生做這個昌邑王相。”
董仲舒嘆口氣道:“你的名望不夠,阿嬌貴人就是看中了老夫還有些薄名,才做了如此安排。
你可能不知道,就在昨日,陛下下令斬殺了涼州長史陳爽,這是阿嬌貴人做的一次反擊。
老夫在這個夾縫中或許們活的如意,你去了,就是死路一條!”
“如此說來,長門宮正式與東宮決裂了?”
董仲舒搖搖頭道:“未必,長平公主不斷地給陛下敬獻美人,就是為了拉攏關系,將長公主府與皇族牢牢地綁在一起。
衛皇后出自長公主府,劉據雖然與衛氏,霍氏,曹氏親厚,劉據卻并非一個感恩之輩。
李夫人也是出自長公主府,若阿嬌貴人培育得人,對長公主府并非什么壞事。
現在,就看長公主,司馬大將軍,冠軍侯,平陽侯這些人如何抉擇了,唯一難過的只有衛皇后一人而已。
在看不清局面的情況下,一定不要參與奪嫡之爭,我儒家日后一定要避免此類爭執。
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