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戰火連天的羌人部落相比,漢人聚居區就平和的讓人羨慕。
春播過后,漢人們就逐漸清閑下來了。
沒有踏青活動,僅僅在遙遠的涼州拜謁了祖宗之后,就再一次陷入了忙碌的工作中去了。
冬日里收購了天量的羊皮,牛皮,都必須在短時間內處理完畢。
否則,這些好東西就會爛掉。
論到皮匠好手,自然是羌人為先。
這個活計漢人還干不好。
第一名詹在這方面沒有什么忌諱,他很喜歡雇傭那些羌人,只要不當強盜了,一個個憨憨的,很好用。
重要的是,他們干活只要糧食,不要錢,不管什么糧食他們都需要。
看著羌人老老實干活的樣子,第一名詹就非常感慨。
云瑯這樣的人才能讓一個地方的人一邊打仗一邊安定的種地做生意。
他很希望羌人的戰爭永遠都不要結束,最好同歸于盡。
當然,他心里是這樣想的,表面上,他對這些羌人皮匠非常的友善。
皮匠們就像是在變戲法一樣。
污穢難聞得皮張經過他們的手之后,一張張潔白的裘皮就出現在第一名詹的面前。
他拿起一張旱獺皮,輕輕地吹一下,一個漂亮的小漩渦就出現了。
這是上好的裘皮,可以制作出最好的裘衣。
一張旱獺皮從收到制作完畢需要花費三尺麻布,半斤糧食,三十張旱獺皮就能制作出一張精美的裘衣,而一襲裘衣的價格……第一名詹想想就會被幸福的暖流包圍住。
如果不是涼州牧下死命令不許過于苛刻,一張旱獺皮對羌人來說算不得什么,根本就用不到三尺麻布!
在漢人聚居區的邊緣處,矗立著一座巨大的茅屋。
夏侯靜笑瞇瞇的站在門口,接受孩子行禮。
夏侯靜的還禮同樣一板一眼,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意思。
等孩子們全部都走進了茅屋,夏侯靜就笑呵呵的走了進去,不大功夫,里面就傳來了瑯瑯的讀書聲。
這里看不到羌人裝束的孩子,只有一個個在腦袋中間留了一撮毛的漢家童子。
只有這里的漢人們才知曉,這里面大部分的孩子都是羌人!
其實也談不到羌人兩個字,他們都是父母雙亡,或者是被父母賣給夏侯靜的孩子。
不論是父母,還是羌族對他們來說早就無所謂了。
他們從生下來的時候就已經吃盡了苦楚,以前,也僅僅是活著而已……
現在,他們都是漢家的乖孩子。
去年孵出來的小雞到現在已經長大了,在一只毛色斑斕的公雞帶領下正在淺草里尋找蟲子跟草籽。
第一名詹緩步來到學堂前面,抬手丟出一顆石子打跑了準備鳴叫的公雞。
透過草堂的窗戶,他看到里面坐滿了孩子,耳聽著讀書聲,再看看遠處一望無垠的土地,覺得田氏來涼州算不上發配,甚至可以說是一次開拓。
身為田氏分支的掌舵人,他比那些普通族人更加清楚大漢國如今是多么的威風。
只要皇帝沒有放棄這片土地,田氏遲早會在這片土地上落地生根,最終形成新一代的田氏。
第一名這個姓氏,田詹一點都不喜歡,不過,他沒有想過改變,再過一些年,改動不遲,田氏終究還是田氏,不是什么第一名第二名!
田氏在山東的日子并不好過,好多田產都被皇帝給收繳了,那時候覺得這是天塌了。
現在再回頭看,用山東的貧瘠土地換取這里的肥沃土地,田氏并不吃虧。
這里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距離祖祠遠了一些。
如果,田氏的人再多一些就好了……
田詹極目四望,這里的平原平坦的讓人難以置信,如果能按照云氏的方法將水從石羊河里提出來,不消說,這一大片土地都會變成肥沃的水澆田。
剛剛興起的想法,經過水車澆灌之后,立刻就結出了果實。
田詹決定派兩個族中老人親自回山東一趟,把這里的情況跟族里的人商談一下。
在山東,田氏的名聲已經臭了,皇帝看他們不順眼,地方官員看他們同樣不順眼。
這樣的狀況下,日子過得艱難。
如果能夠來到涼州抱團立足,絕對不是什么壞事。
“目前,要做的就是占據開墾出更多的土地!”
田詹坐在學堂臺階上的時候,不由得自言自語了一句。
“有見識!”
授課結束的夏侯靜,毫不嫌棄的坐在臺階上,
“只是,離開祖地……”
“哼,當初陳完的祖籍也不是山東。”
田詹沒法子跟夏侯靜這樣的大儒說自家的往事,不管他如何狡辯,如何為祖宗臉上抹粉,對那一段歷史,他也沒有夏侯靜清楚。
更沒有夏侯靜權威。
“你祖宗田氏代齊干的非常漂亮,能用李代桃僵之策平和的將國祚從姜氏手里接過來,實在是太難得了。
不過,這種事只能干一次,一個族群,這樣的事情干了一次,別人就會永遠警惕。
我們的陛下就是一個非常警惕的人,你田氏終我大漢一朝想要翻身太難了。
甚至完全不可能。
你想在涼州安置族人這個想法很好,只有遠離皇帝的視線,你們才有養精蓄銳從頭再來的可能。”
田詹笑著拱手道:“先生說的極是!”
夏侯靜瞅著田詹道:“這就結束了?”
“啊?”
“老夫幫你田氏出謀劃策,你就嘴上說一聲感謝就結束了?”
田詹想不起來這個老頭給自己出了什么主意,迷惑了片刻,瞅瞅滿滿一屋子的孩童,就嘆口氣道:“五十擔糧食。”
夏侯靜滿意的拍拍田詹的肩膀道:“等一陣子就送來吧,這些孩子看著年紀小,一個個胃口卻不小。
再這么吃下去,老夫都要養不起了。”
“您就打算一個人撐著?”
夏侯靜笑道:“還有一些老友閑來無事,也會來涼州開課授徒。”
田詹的眼睛一亮,連忙道:“先生,您若是能允許我田氏子弟進學堂,我就算是自己不吃飯,也一定支應好學堂的用度。”
夏侯靜嗤的笑了一聲,用鄙視的眼神瞅著田詹。
田詹話剛剛出口,就羞臊的難以自持。
連忙拱手道:“讓先生笑話了。”
夏侯靜瞅著遠方嘆口氣道:“沒什么好笑話的,老夫淪落至此,也沒有想到啊。
好在這沃土三千,又給了老夫無窮的力氣,只要老夫腳踩大地,就能一次次的站起來。
田氏!
你們真的想要供養老夫嗎?”
田詹聽夏侯靜突然這樣說,猛地站起身道:“只要先生不嫌棄,田氏愿意竭盡全力供養先生,供養學堂,絕不敢有任何怠慢。”
夏侯靜點點頭,沉默了片刻,再次張口道:“那就把你田氏徹底的從山東招來此地之后,讓你田氏族長來跟老夫談。”
田詹興奮至極,見夏侯靜走進了學堂,就歡快的在原地跳了兩下。
然后就身輕如燕的向莊子里狂奔。
他發誓,一定要把這個好消息盡快的告知族長,邀請族長用最快的速度來涼州。
田氏輝煌過,知道學問的重要性,在山東,已經沒有哪一家的大儒愿意招收田氏子弟。
如今,終于有一位名動天下的大儒愿意接納田氏,這讓田詹如何不感到驚喜?
且不說涼州的萬畝良田,涼州的皮貨生意,僅僅是田氏子弟有機會在大儒坐下受教,就足以打動族長將田氏全部從山東遷徙過來!
夏侯靜站在學堂里目送田詹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笑意。
羌人孩子雖然生性質樸,卻不適合做學問,夏侯靜已經發現了這一點。
或許老天給了他們強健的身體,卻同時收走了他們的那顆七竅玲瓏心。
想到這里夏侯靜低頭看看自己已經花白的胡須,微微嘆了口氣,如果時間允許,他會教出一些彪悍的羌人弟子。
只可惜,沒時間了,只能借助田氏之力,從中選拔出幾個狡猾的學生,好應對不久之后的百家爭鳴!
這是百家最后的哀鳴,最后的搏殺,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