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陵跪坐在一張毯子上,正在為一個年輕的匈奴武士擦拭耳根處滲出的黃水。
如果將馬老六身上的凍瘡與這個年輕匈奴人身上的凍瘡相比較的話……馬老六就不算受傷。
少年人的耳朵已經掉了,勉強抬起來的左手也只剩下兩根指頭,傷口處不見血,只是烏青一片。
“大閼氏,我保住了右手,我還能握刀。”
劉陵的眼中含淚,輕輕的握住少年人的殘缺的手放進自己的懷里,撫摸著少年人雜亂的頭發道:“暖和些了嗎?”
少年匈奴人黝黑的臉變得更加黝黑,汗水都從額頭滲出,他想抽回那只手,卻被劉陵按住,一滴淚水從劉陵的眼角滑落,拍著年輕匈奴人的后背道:“我是你的母親啊……”
平日里如同公狗一般圍著劉陵轉悠的蒙查,此時非常的平靜,對于少年人探進劉陵懷中的那只手就像沒有看見一般,低頭對那個少年人道:“好樣的,我會給你制造最能獲取戰功的機會。”
少年人就像沒有聽見蒙查的話一般,怔怔的瞅著劉陵美麗的容顏低聲道:“你真美啊……媽媽。”(全世界人喊媽媽基本都是一個調子。)
劉陵摟著少年人擦拭一下淚水輕聲道:“要好好的活下去,我會帶著你們離開寒冷的北方,去尋找一片流淌著蜜水的大地,那里的樹木四季常青,那里的樹上結滿了果子,那里沒有白災,沒有風雪,沒有能凍掉人耳朵的寒潮。
有的只是溫暖的帶著花香的風……那時候啊,你可以騎上最好的駿馬去追逐你最喜歡的姑娘。
累了,就躺在花叢中,看漫天的星斗,聽牛羊的歡叫。”
“媽媽,真的有那樣的地方么?”少年人無比的渴望。
劉陵嫣然一笑,如同一朵盛開的花朵,讓周圍所有人看的心神迷醉。
“傻小子,自然是有的,只要我們走過這片荒原,擊敗霍去病,云瑯的五萬守軍,我們就能一路走到大月氏去,殺光大月氏人而后,我們就會進入一個神奇的國度……
有一個聰明人把那個地方叫做——印度!
他跟我說起那片土地的時候,是如此的貪婪,如此的神往……他說,那是一片天賜之地,地域平坦,河流密布,土地肥沃,只要丟下一顆種子,就能長成參天大樹。
我的孩子,你這次探的路,就是通往這片土地的大道。
現如今,那個聰明人就守在我們前進的道路上,想要阻止我們去那片天神花園一般的土地上。
你說,我們能讓他如愿以償么?”
少年人掙扎著從劉陵懷里坐起來,看著劉陵的眼神滿是狂熱,他抱住劉陵的一只手放在嘴邊親吻一下道:“那就殺了他!”
劉陵猛地從懷里抽出一支匕首緩緩地從左手心拖過,眼看著血流如注,劉陵卻絲毫不顧,舉起自己被血染紅的左手大叫道:“我們要去神賜之地,誰要阻攔,就是我們的仇敵!”
少年人跟著大喊起來,蒙查以及大帳內的所有匈奴人也興奮地大叫起來,不大功夫,神賜之地四個字已經傳遍了狼山。
“神賜之地!”
“神賜之地!”
“神賜之地!”
“我們要去神賜之地!那是昆侖神賜給我大匈奴的禮物——”
“神賜之地?”謝寧聽到匈奴人的吶喊之后就問江充。
江充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摩挲著自己的下巴道:“自從離開北海的時候,我就發現大閼氏并非是擔心漢軍北伐。
北海之地廣袤無邊,漢軍來了,大匈奴就繼續向北走就是了,我們能走,因為我們只要有牛羊,天下那里去不得呢?
漢軍就不一樣了……我計算過,只要我們繼續往北走五百里,漢軍的軍資就要多消耗一半,往北繼續走一千里,漢軍如果跟上來,只能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大閼氏之所以要離開,是因為寒冷的北方對我大匈奴非常的不利。
在北方生活不易,一年中有大半年的時間是冰雪覆蓋的天氣,能生產的季節只有不到一半的時間。
在這樣的地域里還要跟強大的漢國爭雄,這本身就對我大匈奴極為不公平。
漢家擁有天下最平坦的土地,那里四季分明,物產豐富,只要皇帝爭氣一點,對我大匈奴來說就是災難。
始皇帝時期如此,劉徹時期又是如此,即便是將冒頓單于放在這兩個時期,恐怕也只能縮在北地,不敢南下一步。
所以說呢,天時地利人和,這三樣我大匈奴幾乎一樣都不占,加上我們自己沒本事生產必須的物資。
在與中原王朝爭雄的過程中,我們只要失敗一場,失敗的命運就不可避免。
可是呢,漢國不是這樣的,大匈奴壓榨了大漢國幾乎百年,人家只要一朝戰勝我們,大匈奴就會滅亡。
現在呢,果不出我所料。
大閼氏西進并非是沒有目的的瞎走,而是有非常清晰地目標,以前不說,是擔心大漢國將我們的目的告訴那個叫做印度的土地,讓我們失去了攻其不備的機會。
現在,在匈奴人士氣最低落的時候拿出來,一來可以鼓舞軍心,民心,二來,可以讓所有匈奴人知道,好日子就在前面,值得每一個人用命去博取。
如果讓大閼氏獲得成功,她將真正的成為大匈奴的第一位女單于。”
這樣的一番話,這樣一個宏偉的戰略,這樣一個讓人不能拒絕的美夢,即便是謝寧聽了都有些心跳加速,更不要說那些普通的匈奴人了。
然后,跳崖的匈奴老漢,老婦就更多了,每一個走的時候都沒有什么悲傷的態度,就像去鄰居家串門一般,一步步的走到懸崖邊上,縱身一躍,就離開了人們的視線。
“你看,我沒說錯吧?匈奴人開始積蓄自己所有的力量了,再有兩個月,當大雁北歸的時候,匈奴人就要離開狼山,想自己期望的神賜之地進發了。”
江充的肚子骨碌碌的叫,臉上卻洋溢著希冀之光,他會不到大漢國了,只能期望匈奴人有一個好的將來。
“我現在大概知道云瑯為何一定要毫無理由的追殺你了。”謝寧給江充倒了一碗熱水。
江充啜飲著熱水,給身體補充著熱量,一邊笑嘻嘻的道:“哦?愿聞其詳!”
“因為你跟他一樣,都是聰明人,我聽說啊,聰明人最討厭的就是聰明人,這應該就是云瑯一定要弄死你的原因。”
謝寧伸長了脖子等待趙信,這家伙不回來他沒飯吃。
江充搖頭道:“我那時候身名不顯!”
謝寧瞅了江充一眼道:“你太小看云瑯了,他看人從未出過差錯,能把許不負都給活活逼死的人,你以為人家就沒有一點神奇的手段?”
江充同樣看著謝寧道:“如果有機會跟此人交鋒一下,探探他的底細。
如果能面談一次最好。”
謝寧笑道:“是極,是極,云瑯這人最是識英雄重英雄,你們一定有很多話可以說。”
江充悠悠的道:“真是期待啊!”
謝寧低下頭,努力的不讓江充看見他的臉,他很擔心江充會在他的神情中發現端倪,從而不愿意再去找云瑯送死……談話了。
云瑯這人很懶,能一次解決的事情他絕對不會玩弄什么惺惺相惜那一套。
“無論如何也要與匈奴人大戰一次啊,要不然沒辦法熄滅陛下那顆想要剿滅匈奴人的心火。”
云瑯仔細的研究了旱獺灘的地形之后,對霍去病道。
霍去病不用看地圖,用牙簽從牙縫里挑出一條肉,重新放嘴里嚼,看的云瑯一陣陣泛惡心。
“我牙齒里的東西,我吃掉,你惡心個什么勁。”
“那是你昨晚吃肉塞牙縫里的肉吧?被口水浸泡了一晚上,發脹之后才讓你覺得牙齒不適,也就是說,你吃的那一條子肉是腐肉。”
霍去病倒了一杯茶一股腦的倒嘴里,咕嘟咕嘟的漱口之后就把茶水咽下去了,云瑯又是一陣干嘔。
“旱獺灘,顧名思義就是到處都是旱獺洞的地方,那里也必定是水草豐美的地方。
四處一定是一望無際的草地,草地下面也一定是四通八達的旱獺洞,馬蹄子要是陷進洞里,馬腿就會折斷,馬上的騎士如果是在全力沖鋒,被摔死,或者被后面的戰馬踩踏成肉泥幾乎是肯定的。
你如果想把戰場預設在那里,我勸你別做美夢了,要知道這是在草原上,匈奴人比我們更加了解草原,旱獺洞這種事情,人家知道。”
云瑯搖頭道:“我沒打算把戰場設在旱獺灘,我只是奇怪匈奴人不是準備西進的嗎?干嘛要擺出一副攻伐烏孫國的態勢?”
霍去病笑道:“如果我是劉陵,我也會選擇在西進之前拿下烏孫國,畢竟,這一路走來人困馬乏,上百萬人得不到持續的補給,總要吃頓飽飯吧?
拿下烏孫國,再相繼那些焉耆,龜茲,于闐,大宛,小月氏,大月氏,這一路上就有了補給,最后離開我大漢軍隊的作戰范圍。
如果劉陵真的有這樣的雄心,我居然有些不忍心弄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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