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似乎對云瑯本人有著無限的好奇心。
君臣之間斗法這么久了,也就能看出一些端倪來了。
劉徹監視云瑯其實沒有多少惡意,純屬好奇。
同樣的,云瑯很了解劉徹,劉徹同時也很仔細的觀察了云瑯。
他發現,云瑯與大漢國所有的人似乎都有差別,他說不上來哪里不一樣,可是,他就是覺得云瑯很古怪……
于是,他就想知道更多的關于云瑯的事情。
他開始這樣做的時候,云瑯非常的擔心,以為皇帝準備對付自己,就在上林苑里從不做大動作,免得被皇帝抓到把柄,最后落得一個不好的下場。
也就是這個原因,就催生了云氏門徒!
云瑯不做事,不帶表他的弟子不做事,不論是霍光,還是張安世亦或是梁贊他們,沒有一個人閑著。
金日磾是劉徹硬塞給云瑯的,他希望金日磾也能進入云瑯的弟子群中,讓他可以窺見云瑯的另外一個模樣。
有一個想要全方位了解自己的上司,云瑯的日子過的痛苦不堪。
隋越就是皇帝的眼睛。
自從有了夏侯靜幫他處理公務之后,他就賊目爍爍的跟在云瑯身邊,幾乎做到了寸步不離。
時間久了,云瑯使喚隋越也就成了慣例,隋越聽云瑯使喚也就形成了習慣。
幫云瑯研墨完畢之后,隋越就小心的拔掉了毛筆上的一根亂毛,將潤好的毛筆放在筆架上,小聲的道:“君侯,今日您無論如何也該見見司馬相如了。”
云瑯嘆息一聲道:“我們又該離開張掖郡了。”
隋越道:“酒泉郡不如張掖郡好嗎?”
云瑯苦笑道:“接下來的路,全是戈壁,沙漠,騎駱駝比騎馬舒坦。”
“既然如此,我們就騎駱駝好了。”
云瑯哀怨的看看隋越道:“駱駝的味道很大……”
隋越見云瑯沒有召見司馬相如的意思,就習慣性的倒退著離開大帳。
云瑯眼睜睜的看到了這一幕,瞬間決定,一旦隋越下次再敢倒退著離開大帳,就打他二十軍棍。
別人可能覺得這是隋越對云瑯保持尊敬的一種方式,可是,云瑯卻知道,這樣的尊敬方式一般只會出現在皇帝的金鑾殿上。
宦官坑人的法門其實是有嚴密傳承的,比如,滿清的大將軍年羹堯,就是被宦官用這種方式坑死的。
隋越在門口轉身離開云瑯大帳的一瞬間,習慣性的向后瞄了一眼,見云瑯臉色不好,就加快了步伐走的遠遠地。
當宦官自然要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每次離開自己伺候的主子的時候,一定要在離開的時候瞄一眼,把握一下主子真正的心情。
他面對云瑯的時候,云瑯的心情似乎還不錯,自己剛剛轉身,云瑯的臉色就很難看,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隋越已經很清楚自己下一次的時候該如何面對這位聰明的令人討厭的主子了。
隋越翹著腿坐在一張高高的椅子上,司馬相如瑟瑟發抖的跪在他的腳下。
自從聽到要來云瑯帳下效力的旨意,司馬相如就覺得有一道悶雷重重的轟擊在他的腦門上。
那一瞬間,他連接旨的禮儀都忘記了,而前來宣旨的小黃門也沒有怪罪他,畢竟,他與云瑯的恩怨,世人皆知,且有無數個香艷的版本在關中流傳……
云瑯心胸狹窄的名頭舉世聞名,不論是蜀中黃氏,還是子錢家無鹽氏的下場都嚴重的證明了這一點。
雖然卓姬是云瑯從他手里搶走的,司馬相如卻覺得自己此生干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與卓姬有糾纏。
景皇帝娶了王娡之后,王娡以前的丈夫金王孫就沒有以后了,這人好像從人世間蒸發了,再也沒有人提起過他。
司馬相如一直都在擔心,自己也會有人間蒸發的下場,這幾年,他從不在長安逗留,哪怕被皇帝派遣去蜀中結好西南夷,他也認為這是皇帝在保護他,是在對他好。
如今,噩運終于到來了,司馬相如只能指望隋越能救他一命。
“衛將軍心胸豁達,不會與你計較昔日的齷齪事,你此次來張掖郡,是為了寫賦,安定好你的心神,寫出一篇曠世之作來,莫要為這些小事情分心。”
隋越端起茶碗,吹開了茶杯上的浮沫慢悠悠的道。
司馬相如連連叩首道:“猛虎在側欲擇人而噬,下官如何能定下心來寫賦?”
隋越冷笑道:“陛下的旨意下來了,你也接了,猛虎在側算什么,就算是腦袋掉了,一篇華麗的賦也必須交付陛下。”
司馬相如再次哀告道:“請大長秋君侯,司馬相如早就把往事忘記的一干二凈,心中實在是沒有留存絲毫的怨望,寧愿在此立誓,此生定不再踏入長安一步。”
隋越嘿嘿笑道:“你忘不忘記有什么關系,要看君侯有沒有忘記。
現如今,君侯不愿意見你,你好自為之吧!”
司馬相如聽隋越并沒有庇護自己的意思,失魂落魄的從隋越的帳篷里走了出來,整個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夏侯靜在樹蔭底下鋪了一張席子,小吏搬來了一張矮幾,梁贊給他泡了一壺濃茶,他準備今天下午就在這塊陰涼的地方將隋越積攢下來的公務處理一下。
見司馬相如呆滯的從他面前走過,就咳嗽一聲。
司馬相如這才注意到夏侯靜。
“文澤先生救我!”
司馬相如哀叫一聲,就撲倒在席子上,拉著夏侯靜的手再也不肯松開。
身高八尺的偉岸男子一旦彎下了腰,整個人看起來就很是矮小了。
夏侯靜一向喜歡司馬相如的辭賦,在長安時也曾將司馬相如奉為座上客,灞上酒宴從未缺少過此人。
此人的辯才,見識,辭賦,以及高雅的談吐,風雅的舉止,偉岸的相貌。都給夏侯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長卿,安定,安定,什么事情能讓你慌亂成這副模樣呢?你在僰中發布《喻巴蜀檄》,恩威并施降服土人的才干去了哪里?”
司馬相如悲戚的搖頭道:“某見惡于君侯,如今性命難保!”
夏侯靜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司馬相如一頭的霧水。
“文澤先生不幫相如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取笑某家?”
夏侯靜指著司馬相如道:“你小看了云瑯,卻高看了自己,老夫焉能不笑?”
司馬相如直起身子道:“卓姬之事實在難以怪在我的身上,然取云侯辛苦開發的張掖郡,卻是實實在在的惡了君侯。”
夏侯靜何等樣人,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司馬相如恐懼的來源。
他以為皇帝對云瑯不放心,派他來試探云瑯,看看這位手握大權的衛將軍,是否聽話。
有這樣想法的人不多,知曉皇帝跟云瑯之間一直在斗法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這樣的事情也絕對不該是司馬相如這個層次的官員能知道的。
“這么說,長卿兄在為太子殿下奔走?”
夏侯靜放下茶水,盯著司馬相如的眼睛道。
司馬相如苦笑一聲道:“太子喜愛辭賦,曾經命我以陛下千秋節盛大的場面作賦,某家勉強做出一篇,陛下甚為歡喜,也因此被太子看重。”
夏侯靜笑道:“在太子左右隨侍,長卿好福氣啊,老夫拙於言詞,見罪太子,才有今日之下場。
長卿萬萬不可學我,把握好潛龍在淵的好機會,一旦潛龍升淵,長卿正好扶搖直上。”
司馬相如搖頭道:“能躲過這一災再說扶搖直上的話。”
夏侯靜笑道:“張掖郡中什么事情都不會發生,長卿是奉旨辦事,君侯定不會為難與你,只是你們見面尷尬,君侯才不愿意見你。”
司馬相如拱手道:“但愿文澤先生之言能讓相如躲過一劫。”
夏侯靜笑道:“長卿此言差矣,不是我的話可以讓你躲過一劫,而是你太子心腹的身份讓你躲過一劫。
現如今,君侯忙于收攏昆侖白玉,在這個時候,你的事情不過是小事一樁!”
“昆侖白玉?”
“是啊,君侯下了軍令,所有入關的玉石商人,必須在張掖郡向衛將軍府繳納總貨物的三成!
如今,張掖郡的白玉,已經堆積如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