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鹽堿地上,一支大軍在艱難的行軍,風一吹,就有白色的鹽堿被裹挾起來,落在將士們紅色的披風上,偶爾有碎屑落進眼睛,就會讓人淚水長流。
每個人的眼睛都是紅彤彤的,即便臉上蒙著細紗,微小的鹽堿塵土依舊無孔不入。
西北地,荒涼,而孤獨。
這片長達百十里的鹽堿灘,一點生機都沒有,就連天上的鳥兒也不愿意從這片天空飛過。
“這就是大澇池……匈奴人口中的天絕之地。”
云瑯從游春馬的背上跳下來,抓起一把鹽堿土,僅僅握了一會,手心就傳來一陣灼熱。
這是手心的汗水跟鹽堿起反應了。
曹襄細心地檢查一下自己的馬蹄子,見上面包著的麻布還算結實,沒有破漏,就站起身道:“加快行軍,早點走出這片鹽堿地。”
云瑯搖頭道:“慢慢走,走的快了揚塵更多,會更加遭罪。你看看那邊,全是騎兵走過的馬蹄印,該是去病他們走過的痕跡吧!”
曹襄點點頭道:“必定是,除過我們,也只有去病的大軍會走這條路。
這里畢竟要近很多,也不用翻山。”
“命后軍收集地面上的鹽堿,直到將空出來的糧車裝滿為止,記得莫要進水。”
“你要這些東西干什么?”
“自保用。”
“我們不是有火藥么?”
“那東西能不用就不要用,用了之后,后果嚴重,據說陛下已經在暗中驗證郭解他們用過的火藥了。
如果我們拿出威力更大的火藥,陛下就別想睡一個好覺了,我們也別想過上什么好日子。”
“怎么是什么事情最后都跟陛下有關?”曹襄有些想不通。
“因為能壓制我們的只有陛下,所以,很難形容我們跟陛下的關系。
如果硬要我說出一個形容的字眼,我以為共生關系這四個字很恰當。”
曹襄想想也是,大漢國需要一位英明的皇帝,大漢國也需要一群能干的臣子。
英明的皇帝需要能干的臣子,如此才能制衡天下,如果皇帝麾下全是酒囊飯袋,皇帝即便是再能干,全身打鐵,又能打幾根釘子?
同樣能干的臣子也需要以為相對英明的皇帝,如果皇帝連是非都分不出來,這個國家一樣會完蛋。
除非有人能幫皇帝做出正確的決斷。
以前的時候,曹襄只會想到前兩點,后一點他從未思量過,不過么,今天走在絕地里,思想未免就變得散發了一些。
百里長的大澇池,云瑯的軍隊足足走了兩天。
如果光是軍隊,估計一天之內就能走出這片鹽堿地,可惜,云瑯的軍隊并非是作戰軍隊,準確的說這是一支專門為霍去病供應糧草的輜重大軍。
霍去病作戰,最不喜歡用民夫,他堅持認為把那些沒有受過軍事訓練的人送上戰場的將軍,全是懦夫!
打仗本來就是軍隊的事情,驅趕民夫當敢死隊消耗敵人的武器,這是極度無恥的一種行為。
所以,他可以輕裝簡從,率領著自己全騎兵部隊以一日兩百,三日五百的速度向邊關狂飆。
他狂飆的很是過癮,卻難死了為他供應輜重的官員,皇帝無奈,這才將本來要管三路大軍糧秣供應的衛將軍派來專門伺候驃騎將軍一路兵馬。
等云瑯的輜重隊伍走出了大澇池之后,就在黑河邊上開始了休整,照樣是三天!
擔任前軍校尉的李勇,非常的懂事,不知道從哪來捉來了一些羌人,讓原本人手緊張的衛將軍軍營一下子就有了很多的人手可以使用。
軍中糧草是不缺的,然而,這些羌人能食用的東西卻是從他們部族里搶來的,短時間內絕無問題。
至于長遠打算,李勇根本就沒有想過,前方的道路只會比大澇池更加的難走,沒有在前面開山辟路的人,大軍前行的速度只會更慢。
匈奴人不可能在原地等著霍去病去殺他們,所以,此次戰事絕對是一游擊戰,追擊戰,很難打成殲滅戰,這一點,不僅僅云瑯是這么想的,皇帝自己也是如此認為。
這樣一來,戰事就會變成持久戰,這對大漢國絕對是一個極大的考驗,對云瑯來說則算得上是一種折磨。
如果沒有一條合適的道路,云瑯能想象的到,將來的日子會多么的難過。
云瑯的腳踩在剛剛挖開的山坳口上,工地上隱隱有尸臭味道傳來。
他不想過多的去責備負責開路的李紳,他只是在盡力完成自己的軍務,把人往死里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什么好說的。
“以后把尸體盡量丟遠一些。”
云瑯很擔心引發瘟疫。
李紳抱拳道:“明日一定開通山道,保證讓馬車可以安全通過。”
云瑯拍拍李紳的肩膀,就離開了山口,大軍還是要繼續向前的,如果不能在三十天之內抵達陽關,那里的軍隊就會餓肚子。
軍隊要是開始餓肚子了,唯一的手段就是搶劫。
搶劫是大軍存活的一種方式,一般都用在敵人身上,如果附近沒有敵人,倒霉的就會是自己的百姓。
過了山口,在不遠處的山坳里,有大群的烏鴉跟兀鷲正在搶奪食物,吵鬧的厲害。
李紳丟過去一塊石頭,烏鴉,兀鷲們轟的一聲飛了起來,肥大的兀鷲不愿意舍棄食物,就蹲在剛剛有了芽的樹干上,陰險的看著眼前的這支大軍。
蘇稚穿著厚厚的麻布衣裳,戴著厚厚的口罩從山坳里出來,手上的鹿皮手套滿是怪味道,不過跟在她身邊的羌人看護婦們卻端著一個個小巧的瓷瓶,這應該是蘇稚剛剛取出來的樣品。
“你去安置死人的地方了?”云瑯的語氣有些強硬。
蘇稚戴著口罩甕聲甕氣的道:“沒有,那里的尸體基本上已經成了白骨,沒有看的價值,剛才有一具鮮的色目人的尸體,我取了一些組織樣本,準備冰凍之后比較一下。”
可能是感覺到了丈夫的不快,蘇稚匆匆帶著這群看護婦們就跑了。
她們所到之處,軍卒們無不駭然躲避。
“以后再有尸體,就放一把火燒掉。”
云瑯匆匆給李紳下了命令,就趕去了前軍。
隋越的帳篷就支在路邊,里面卻只有霍光,霍光見師傅過來了,就隨手指指左邊,云瑯就沿著霍光指引的方向走了過去。
小山背后有一條小溪,隋越居然安坐在溪水邊上安靜的釣魚,溪水非常的清澈,在山腳下匯成一個不大的水潭,一眼望下去黑乎乎的,這個水潭應該非常的深。
云瑯剛剛靠近,幾個彪悍的軍卒就圍在了隋越的身邊。
隋越回頭看到云瑯之后就笑道:“我今日有恙,就不在帳內辦差了,還請大將軍見諒。”
“軍中不吃外食,這是一條鐵律,長史一定要銘記于心。”
云瑯隨手就把隋越剛剛釣到的魚倒回水潭。
圍繞著隋越的那些軍卒臉上已經有了惱怒之意,隋越卻站起身道:“這是為何?
某家到現在都不明白,軍中為何不得飲用生水,不得吃外面的食物,不得私自接觸當地人呢?”
云瑯淡淡的道:“因為本將剛剛接到游騎的稟報,說是在這條小溪的上游,發現了漚爛了的牛羊尸體,人的尸體也發現了。”
隋越聞言頓時色變,第一時間將手指塞進喉嚨里催吐,魚肉他沒有吃,用這條溪水沖泡的茶水,他已經喝了足足兩個時辰了。
嘔吐良久之后,隋越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嘔吐了,艱難的在護衛的攙扶下直起身道:“如此說來,這里有匈奴人出沒?”
云瑯點點頭道:“這里的大地太空曠了,我們的軍隊人數又太少,看管不過來。
匈奴人的游騎自然可以進來,我希望從現在,你要留在軍營里,無事,不得隨意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