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弘羊對董仲舒保持了無視的態度,同樣的,董仲舒也似乎沒有對桑弘羊的到來有任何的反應。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桑弘羊執禮甚恭,這必然是有求于自己,云瑯邀請他進入云氏莊園一敘。
實際上,他的來意,云瑯基本清楚,自從劉徹發布白鹿幣之后,大漢國的貨幣市場已經混亂不堪了。
如果不是因為云瑯提前介入,讓云錢橫空出世,此時的大漢國將是各種錢幣漫天飛的時候。
富貴人家私自鑄錢,用私自鑄造的銅錢盤剝百姓,已經到了不得不整治的地步了。
最初的五銖錢因為不規范,制造出來的錢幣重量只有三銖,上面的字跡也模糊不堪,并沒有起到撥亂反正的目的,反而加劇了錢幣市場的混亂,讓百姓無所適從。
想要說明此事,就必須從治粟都尉手下的三官——鐘官,技巧,辨銅說起。
這三官,其實就是大漢國專門鑄造青銅器的專門官員,分別負責鑄造,刻畫模具,以及負責辨別銅材的工作。
大漢的五銖錢其實就是出自他們之手。
貨幣混亂的現狀,也是他們的失誤造成的。
云瑯其實有些疑惑,以桑弘羊這種出身商賈之家的人的本性來說,他們基本上是不愿意向別人低頭的,除非,他們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問題。
果然,才走進中庭,桑弘羊就迫不及待的道:“下官已經就任治粟都尉,請君侯救我。”
云瑯的眉頭擰成了一疙瘩,不解的道:“治粟都尉位比九卿,陛下并不常設此官職,桑兄就任此職位,乃是陛下寵幸的預兆,怎么就有了救命一說?”
桑弘羊長嘆一聲道:“陛下要收回鑄幣權。”
云瑯聽桑弘羊這樣說并不感到奇怪,劉徹弄不懂錢幣的運行規律,自然就會采用最粗暴的一招——收回鑄幣權。
這也是他為何要將云錢與金銀掛鉤,并且將云氏鑄錢作坊與所有子錢家平分的原因所在。
云瑯笑道:“陛下明見萬里,錢幣已經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了。”
桑弘羊拱手道:“君侯就不擔心云錢?”
云瑯道:“云氏也是陛下的臣子,自然要遵守陛下發布的旨意,只要都尉一聲令下,從現在起,云氏將不再鑄造云錢。”
桑弘羊嘆口氣道:“君侯莫要說笑,如果真的如同君侯說的如此容易,下官也就不會焦頭爛額了。”
云瑯將仆婦送上的茶點往桑弘羊面前推推,邀請道:“都尉不妨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桑弘羊將茶水推回來,瞅著云瑯道:“云錢才是最大的麻煩。”
云瑯笑道:“從今日起,云氏搗毀爐子,遣散工匠,將庫存的云錢化為銅水,不勞都尉憂心。”
桑弘羊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半晌才道:“如此一來大漢國將陷入無錢可用的地步。”
云瑯搖頭道:“不會,馬上,你們鑄造的只有三銖的五銖錢,以及沒有被我來得及銷毀完畢的鄧通錢莢錢,就會重新成為百姓手中的貨幣,只是回到老路上了而已。
或許,會有更多沒名堂的錢幣出現,鑄錢之利天下皆知,沒了云錢,就會有雷錢,電錢出現,都尉多慮了。”
桑弘羊站起身,深深地一禮道:“君侯與我同殿為臣,就莫要說這些氣話了,如果惹得陛下暴怒,桑弘羊自然會因為尸位其上被陛下斬首示眾,君侯這里恐怕也不得安穩。
現在,還是說說該如何解決此事為妙。”
云瑯冷聲道:“云錢改成漢錢不就成了?”
桑弘羊愣了一下道:“怎能如此簡單?”
云瑯瞅瞅桑弘羊怒極而笑道:“還能有多難?你真的以為云氏這些年鑄造錢幣是為了一己之私嗎?
你真的以為云氏設立錢莊,是為了攀附在大漢國的身上吸血嗎?
哼,也不看看這些年你們干了什么,皮幣,白金幣,三銖錢,五銖錢,朝令夕改,干的事情很多,卻有哪一件事情干成了?
如果我不出手,再容忍你們胡亂鬧下去,貨幣的信譽就會被你們糟蹋的干干凈凈。
你知不知道,貨幣的信譽,就是我大漢國的信譽,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你們卻把這些東西當做兒戲。
還用陛下廢除云錢來威脅我,廢掉了云錢與我何干?云氏從來就不指望從錢幣上賺錢。
如今,我好不容易將銅幣與金銀掛鉤,完成了銅錢三足鼎立的信譽體系。
如今,正是云錢大行其道的好時候,只要與金銀掛鉤之后,不用我們催促,三五年之后,大漢國將再也沒有任何一枚名不副實的貨幣。
天下諸侯鑄造的私錢將再無用武之地,他們儲存的那些非云錢的貨幣,想要拿到商場上流通,就只能跟云錢進行兌換,這一進一出,不用陛下撕破親族臉皮,就能讓天下藩王傷筋動骨,對陛下的大一統前所未有的有利,你倒好,一張嘴就要廢棄云錢。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想如何廢棄云錢?
莫非你連金銀也要一并廢除,將大漢國重新帶進以貨易貨的時代?”
桑弘羊驚愕的瞅著暴跳如雷的云瑯吶吶的道:“君侯做事有鬼神莫測之能,只是,在做之前,君侯也該告知我們一聲,免得造成的些許誤會。”
云瑯輕咳一聲似笑非笑的瞅著桑弘羊道:“現在覺得是玩笑了?本侯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哪一件,哪一樁可曾背著你們?你們又有哪一件事不知道?
現在看不清局面了,就跑到我這里來耍無賴,不知道難道就不能親自過來問?
難道我會不告訴你們?”
桑弘羊一張臉漲的通紅,不過,到底是為官多年,早就忘記了羞恥為何物,馬上拱手道:“下官求教。”
云瑯冷冷的看了桑弘羊一眼道:“丟下你的公務,去張安世那里掛一個二掌柜的頭銜,先弄明白什么是錢幣,什么是錢莊,再來與我理論,該如何將鑄幣權收歸國有的事情。”
云瑯說罷,揮揮袖子就離開了中庭,將一個呆若木雞的桑弘羊丟在那里。
出了門,云瑯臉上的寒霜就在陽光下迅速的消褪干凈了,又換上一張春風和煦的面龐,笑著與各路士子閑談,云淡風輕的讓人羨慕。
隱忍了很多年,云瑯已經忍無可忍了,在他眼中的大漢官員一個個愚蠢,呆板的讓他無法忍受。
明明眼前有一個很好地云錢不知道加以利用,反而處處想著將他廢棄,再按照云錢的模式再開一種新錢,好讓他們的功業萬世流傳。
跟傻瓜就沒必要好好說話,語氣和藹了,他還以為他說的很有理,還想堅持一下,看看有沒有救。
與其這樣,還不如把他們所有的奢望全部給掐死。
“云瑯要你去跟張安世學,給他當副手?可有限制?”劉徹站在荷塘前邊淡淡的問道。
桑弘羊聽皇帝這樣說就知道事情不妙,連忙道:“微臣……”
阿嬌在一邊道:“讓你去學,又不是要罷你的官,學好了才能更好地當官,當大官。”
劉徹笑了,好久才對阿嬌道:“把你的份子,朕的份子合在一處,算一下,我皇族到底在云氏錢莊占據了多少份額。”
阿嬌大笑道:“妾身早就算過了,不多不少,正好是六成份子。”
劉徹又笑著對桑弘羊道:”你算過朕在韓氏,熊氏,南國等子錢家那里的份額嗎?“
桑弘羊連忙稟報道:“七成!”
劉徹又笑了,拍著欄桿道:“如此說來,天下錢莊其實都是朕的是吧?”
阿嬌笑道:“你是大東家!”
劉徹抽抽鼻子道:“我就說嗎,這些人哪來的膽子跟朕作對,原來是跟朕做對的是朕的生意,真是有趣。”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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