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瑯最近很忙,因為廷尉趙禹被貶到朔方郡當太守去了,原本由趙禹正在辦理的衛青大軍考功事宜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劉徹不喜歡云瑯,一點都不喜歡,可是,就算是再不喜歡,他也必須承認一點,但凡是交給云瑯的事情,他基本上都能處理得很好。
衛青大軍在龍城外與匈奴一戰,雖然戰功赫赫,卻也死傷慘重,功罪兩難說。
趙禹調查了足足兩個月也沒有多少頭緒,至今還是一團亂麻,胥吏把卷宗抱來的時候,云瑯就看的頭大,因為兩個胥吏跑了三趟才把趙禹兩個個月的辛苦成績送過來。
這可不是以前常用的竹簡木牘,而是云氏出產的紙張,不說別的,們只是看這些字,就知道趙禹其實算得上夙夜奉公了。
翻看了一些卷宗,云瑯就沒有什么興趣看下去了,如果按照趙禹的做法,逐條清理完畢這些軍功,至少換需要半年時間。
而軍功審核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拖延過久的,一旦時間長了,就會在軍中生出事端。
畢竟,大家都在靠軍功吃飯呢,誰耐煩被查來查去的,更重要的是,不信任的情緒會在軍中漫延。
說趙禹是酷吏,其實有些冤枉他,他就是一個死摳法律條文的人,一個將士的功勞必須符合軍中法度才會被承認。
而身為廷尉的他更不惜將自己揣摩人性本惡的限度提到最高,每一條軍功,他都是以先假定不存在為前提,然后再去找證據證明這條軍功是真實存在的。
如此一來,效率就低下的令人發指,也會弄出很多冤案來。
云瑯其實不擔心讓蒙騙軍功的人成功十次,可是,只要冤枉了一個有功之臣,就會讓所有將士寒心。
大漢軍隊之所以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其根本就在于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一軍中獎懲條例。
兩軍陣前的很多事情是說不清楚的,從勝利到潰敗往往就是一瞬間的事情,軍卒上了戰場很少有人的腦袋是清醒的,要嘛被上官身先士卒的行為刺激的雙目通紅,要嘛被洶涌的敵人大潮嚇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或者被身邊的同袍簇擁著一路向前……
臨機應變?
有選擇的攻擊敵人?
那是軍中老兵,或者悍卒才能做到的事情。
劉徹之所以換掉趙禹,讓熟悉軍陣,地位較高,持身比較客觀的云瑯來暫攝廷尉這個位置,目的就是要讓云瑯快刀斬亂麻處理完這件事。
皇帝看的出來,軍中將士對軍功遲遲不能兌現,已經心生怨言了。
三天,僅僅三天,云瑯就下令斬首四十一級,這些人的罪名只有一個,那就是冒功!
這些人都是趙禹辛苦查出來的,每一樁案子都能經得起考驗,幾乎就是傳說中的鐵案。
就在所有人等待云瑯還有更多的決殺令下達的時候,云瑯下達的卻是軍功獎勵。
他甚至沒有去查趙禹沒有來得及清查的那些軍功,直接就按照功勞簿上的記錄,給出了相應的獎勵。
云瑯的文書送到皇帝案頭的時候,皇帝僅僅是看了一遍,就批紅通過了。
這讓軍中的很多人,在擦拭一下額頭的汗水之后,終于放心了。
這也是廷尉府第一次誅殺如此多的軍中猛士之后,軍隊難得的保持了沉默。
這可能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一個局面。
霍去病跟曹襄李敢來廷尉衙門找云瑯說話的時候,平遮已經在替云瑯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廷尉府了。
曹襄把身子丟在云瑯帶來的椅子上笑道:“這是我來廷尉府這么多次,感覺最舒服的一次。
平日,這里都陰森森的,好像陽光都照不進來。”
云瑯笑道:“那就好好的享受這片刻的好光陰吧,王溫舒到來之后,這里依舊會變成地獄。”
李敢有些可惜的道:“你怎么就不能常駐這里呢?”
霍去病瞅著廷尉府官廳道:“等我們解甲歸田了,阿瑯坐什么位置都是可以的。”
曹襄挑起大拇指道:“厲害啊,三天連發四十一道決殺令,趙禹都沒有這個膽子。”
云瑯沒好氣的道:“我下令殺人,就代表著是軍方的人下令殺的人,而且我也只殺了四十一個,如果讓趙禹繼續追查,我覺得殺掉四百一十個人都不算多。
軍中的那些大佬其實都明白,我看似殺的人多,實際上已經是在幫軍隊遮羞了。
而且,那四十一個人已經被趙禹辦成鐵案了,不殺怎么可能?
殺了這些人,陛下震懾軍隊中那些枉法之徒的目的已經達到,我不過是順水推舟。
給陛下當了一次人形圖章罷了。”
曹襄砸吧一下嘴巴道:“:你就該去當宰相,李蔡那個老糊涂,越看越像公孫弘。”
云瑯笑道:“我要是當上了宰相,你看著我的時候,就會發現我就是公孫弘。”
霍光點點頭道:“在陛下手下當宰相,能得善終確實是一門本事。
現如今的朝堂,變成了陛下發號施令的工具,陛下做對了,宰相就顯得很無能,陛下做錯了,宰相就是一個最好的替罪羊,里外不是人的宰相,不做也罷。”
“司馬大將軍沒有怪罪我?”云瑯問道。
曹襄笑道:“不就殺了他的兩個親衛,一個老部下嗎,有什么大不了的。
背著我亞父冒領部屬軍功,殺了都不解恨。
平日里貪點錢糧也就算了,別人用命換來的軍功也敢冒領,死有余辜。
亞父要我專門來感謝你,還問你要有問題的人的名單,看樣子準備下狠手清理門戶了。”
霍光道:“我軍中如果有這樣的人,也一并交給我。”
云瑯搖頭道:“都省省吧,懷疑名單在我來廷尉府之前,已經被送到陛下手中了。
這件事讓陛下來做,你跟司馬大將軍作壁上觀最好,愛兵如子的名聲你們能有,大義滅親,不徇私情的名聲你們就不背了,容易被部下放冷箭。”
霍光搖頭道:“在軍中老好人當不得,沒有殺伐決斷,將帥就無威,這樣做的后果更可怕。”
云瑯笑了一下,就把準備好的名單遞給了霍去病跟曹襄,又道:“這些人都是趙禹懷疑徇私,冒功的人,你們自己最好做一下調查,別回去就把人給弄死,冤枉一兩個不打緊,要是冤枉的范圍大了,就會有麻煩。”
霍去病道:“我不會冤枉一個人的。”
見霍去病如此自信,云瑯就不好說什么了,倒是李敢在一邊道:“我們自己的老兄弟還是信得過的!”
霍去病搖頭道:“不然,還是需要篩查一遍的,火藥這東西馬上就要入軍伍,茲事體大,還是嚴查一番比較好。”
曹襄道:“聽聞蜀中有奇人,研制了一種發火藥,能發出霹靂之聲,驅趕山中猛獸最是有效。
據說,已經有捕奴團開始使用這東西了,效果不錯。”
李敢道:“跟我上次見到的東西相比如何?”
曹襄笑道:“煙大,聲音響。”
李敢點頭道:“不敢泄露出去。”
曹襄笑道:“我們都不知道配方,怎么泄露?”
霍去病聞言笑了,站起身道:“既然在廷尉府當不了主人,還是早點走為好,我們來的時候,已經看到王溫舒的馬車停在外邊。”
沒人愿意留在廷尉府里,云瑯更加不喜歡這個暴虐的國家機器,在這里喝水,他都能喝出一股子血腥味來。
王溫舒的馬車就在廷尉府外邊,云瑯等人出來的時候,他沒有下馬車,而是掀開馬車簾子朝云瑯抱拳施禮。
云瑯報以一聲大笑,而后,就跨上游春馬,隨霍去病一行人離開了廷尉府。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路過角斗場的時候,云瑯有意無意的多看了一眼角斗場。
就在今夜,金日磾將結束他的角斗生涯。
云瑯相信,角斗六場的金日磾,一定會有一些不一樣的感覺,而這種不一樣的感覺,將會伴隨他一生。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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