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解悄悄地來到云氏,遞給云瑯一個卷軸,打開看了之后,云瑯沉默了良久。
“六千七百人這么多?”
郭解點頭道:“這只是第一批,后面還有三批,傷殘的,生病的,老弱已經全部殺掉了,最后一批全是童子。”
“怎么會這么多?”
“折蘭王屬地,如今剩不下幾個人了,為了防止這些奴隸們串聯,一部送來了長安,一部送去了洛陽,還有一部送去了蜀中,解州多礦山,官府一次就要了四千一百人,還預定了明年的一成份額。
卑職挑選了一些老實,精壯,有家眷的奴隸在副冊上,如果侯爺需要……”
云瑯搖搖頭道:“云氏不要異族奴隸,一個都不要。”
郭解笑道:“義渠人粗鄙,侯爺不要也罷,鮮卑,扶余,肅慎奴隸大多溫順一些,而且都是在右北平居住多年,早就與我漢人無異,這些奴仆侯爺拿來種地,放牧,看顧山林都是極好的。”
云瑯瞅著郭解繼續搖頭道:”云氏不要奴隸,有傷天和。“
郭解自嘲的輕笑一聲道:“鮮卑,扶余,肅慎三族人,其實不是我們抓來的,是他們自愿來到關中的。”
云瑯笑了,給郭解倒了杯茶水道:“幽州太守,右北平將軍,他們都在北方,最要命的是他們家都在上林苑購置了大批土地,如果那些鮮卑,扶余,肅慎人不來長安,他們家的地該怎么辦呢?
郭解,我對你販奴其實沒有什么意見,云氏之所以不用異族奴隸,是因為我個人的原因。
云氏如今的日子過得不錯,既然不錯,就這樣繼續下去好了,沒必要抄近路。
去吧,忙你的事情去吧,奴隸一事,在云氏行不通,我也不喜歡。”
郭解連連答應,又從身后拽過一個木箱子,在上面拍拍,就起身告辭了。
云瑯命廚房給郭解收拾了兩個食盒,里面塞滿了云氏特有的食物,郭解親自提著食盒,笑容滿面的離開了云氏。
郭解剛剛離開,蘇稚就如同老鼠一般從簾幕后面鉆出來,快速的打開那個木箱子,瞅了一眼,發現里面都是擺列整齊的金錠,一張臉頓時就垮下來了。
“為什么又是金子?我想要幾顆寶石鑲首飾。”
云瑯在她撅起來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金子還不滿足?”
蘇稚取了兩枚金錠沖著云瑯笑道:“我拿金錠去跟牛氏換寶石,別讓師姐發現了。”
云瑯苦笑道:“你要拿,就拿走一層,拿走兩個算怎么回事,你以為你師姐會相信郭解就差這兩枚金錠?”
蘇稚看看手上的兩枚金錠,果斷的搖頭道:“不拿了,牛氏的寶石賣的很貴,我就要這點就好了,家里不能太吃虧。”
也不知道這丫頭是聰明還是傻,總之當宋喬看到木箱子里少了兩枚金錠,立刻就知道是蘇稚拿跑了。
“夫君,您也太寵溺那個丫頭了,家里該立規矩了,她有份例,還不少呢,足夠她花用了,她之所以在您面前拿金子純粹是胡鬧呢,您還縱容她。”
“行了,你上次一頓鞭子,已經把她打的很慘了,一點錢她能拿去干什么?無非是買幾顆寶石做點首飾,除此之外她還有什么花錢的地方?
再說了,這一箱子金子,我看著心里都不舒服,要是不收,天知道郭解會怎么想,總之,這些錢早些花用干凈為好,我怕上面有血腥味。”
宋喬聽丈夫這樣說,立刻警惕起來,合上箱子道:“這筆錢有問題?”
云瑯搖頭道:“問題沒有,是純粹的買賣所得,問題是這筆錢是販運奴隸得來的,所以,我不太喜歡。”
“哦,是這樣啊,妾身在醫館的時候,聽那些婦人們說起過,如今正是購買奴隸的好時候。
去病在大河谷一戰,滅掉了義渠,抓了很多的奴隸,如今,奴隸的價格便宜,很多人家都在購買。
聽婦人們說,那些奴隸販子們還不喜歡一個一個的買奴隸,最少要五十個奴隸起售。
她們都準備幾家合起來買,回來再分呢。”
云瑯沉默不語,宋喬接著道:“大漢國的男人都上了戰場,家里總還是需要一些奴隸來干一些粗重的活計。
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還談不到什么對錯。“
宋喬的這番言論讓云瑯非常的驚訝,他沒有想到宋喬對于殘酷的奴隸制度居然持如此現實的觀點。
“總比讓婦孺留在國內餓肚子強……
妾身以前覺得只要是人就應該受到善待,只可惜,妾身在醫館為那些窮苦人治病的時候發現,活著沒有那么簡單。”
“我記得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宋喬摸著自己隆起的肚皮道:“孩子就要來到這個世上了,我不敢再任性,總不能糊里糊涂的過日子,總要把世道看清楚了,才好生兒育女。
不過呢,咱家這樣挺好,就用自己看的順眼的人,給她們一些便宜占,也是理所當然,關上門眼不見為凈。”
云瑯無話可說,成親之前的女子可以是天上的仙女,不食人間煙火,成親之后的女子一般就會成為人間最堅定的捍衛者,當生兒育女之后的女子,開始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的時候,世界一般都沒有原來想象中那樣好,也因此,會變得更加實際,少了幾分柔弱,多了幾分強悍。
這樣的變化是一種很自然的變化。
麥收之后長安就進入了陰雨綿綿的時候,每年這個時候都是渭水大漲的時候,平日里那條水流清澈的河水,到了這個時候就會變得濁浪滾滾,與不遠處的涇河清濁分明,從而產生了一個著名的成語叫做——涇渭分明。
云瑯這時候很想與長安的勛貴們做一個分割,從而達到涇渭分明的目的。
奴隸進京的時候,變成了勛貴們的一場人肉盛宴。
六千七百多奴隸,站在瓢潑大雨中,接受勛貴們的挑選,人,在這一刻全部變成了野獸。
張湯是這一場盛宴的主導者,回到棚子里,脫掉蓑衣,甩掉滿是泥巴的靴子,就來到火盆邊上烤火,從云瑯手里奪過一杯熱茶一飲而盡,然后拍著濕漉漉的衣衫道:“盛況空前啊,云侯,兩個時辰不到,六千七百三十五個奴隸已經全部賣出去了。”
說完之后還打了一個重重的噴嚏。
云瑯瞅了一眼棚子外面黑乎乎如同鬼一樣的奴隸,嘆口氣道:“小心疫病!”
張湯搖搖頭道:“這些奴隸全是進京的奴隸,路上稍微有不對頭的,已經被奴隸販子們給處理掉了。”
說完話,赤著腳站在麥草上,叉著腰看著棚子外面的奴隸道:“三千萬錢!”
曹襄同樣看著站在雨地里的等著被主人領走的奴隸發呆,被張湯的話語下了一跳。
將目光盯在張湯身上道:“不可能吧?三千萬個云錢?”
張湯仰天大笑。
“這些奴隸自然不值這些錢,可是,你不要忘記了,三天時間,朝廷就頒布了三百個捕奴許可書,這三百張捕奴許可就賣了三千萬云錢。
每個奴隸在售賣的時候朝廷還會收取十個云錢的稅,別看少,卻是一個長遠的買賣。”
“這么多?”曹襄驚訝不已。
就在此時,奴隸群開始騷動起來,哭聲從偶爾出現,逐漸連成一片,最后哭聲震天。
勛貴們開始分割奴隸了……
云瑯,曹襄上了云氏的馬車,離開了這個地方。
曹襄見云瑯長久的不說話,就問道:“后悔了?憑你我兄弟的名號,現在插進去也不算晚。”
云瑯搖頭道:“小心吧,這些天不要派家人出去,封閉莊園,過上一個月之后再說。”
“為什么?”
“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