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瑯回來了,還帶回來兩麻袋核桃,這讓蘇稚幾乎忘記了傷痛,準備幾天不吃飯,就靠核桃過日子。
炒的椒鹽核桃才好吃,聽丈夫這么說了之后,蘇稚寧愿被紅袖跟小蟲架著去廚房,也要盯著丈夫把已經很好吃的核桃變得更加好吃。
簡單的椒鹽而已,這對云瑯來說沒有什么難度,小火將花椒與鹽一起炒,待到花椒焦香,鹽巴發黃之后再細細的研磨一遍就是椒鹽。
先把核桃干炒,等核桃炒熱了,就把核桃取出來,用鹽水泡了,然后砸出裂縫,最后與鹽混合了一起炒,直到核桃仁發脆,發酥,核桃仁呈象牙色這才算是成功。
最后撒上椒鹽就可以吃了。
云瑯吃了一個就沒有了興致,這東西鹽味太重不適合他,蘇稚跟紅袖,小蟲三個人則似乎忘記了世界萬物,全部身心都徹底的投入到了與核桃皮作斗爭的過程中了。
宋喬病懨懨的回來了,這些天把她給忙壞了,同樣的,她的口淡,椒鹽核桃對她的吸引力也有限,吃了兩顆就準備回房休息。
云瑯熬了糖稀,又做了一盤子糖仁核桃,在蘇稚希冀的目光中給她留了一下,就端著剩下的上了主樓。
宋喬懶懶的靠在錦榻上,臉色蒼白,正在閉目小憩,聽到云瑯的腳步聲,就懶懶的睜開了眼睛。
“小稚的傷好些了嗎?”
“已經結痂了,再有三兩天等痂子脫落就全好了,畢竟是皮肉傷,恢復的很快。”
“那就好,等她傷好了,妾身就帶著她去給那個婢女賠禮,順便給人家一些賠償。”
“要不然我去?”
“您要是去了,那個女婢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您的賠禮她還擔不起,長公主也不會允許您去道歉。”
云瑯探手摸摸剛剛泡好的茶水,給宋喬倒了一杯茶水,又把裝核桃的盤子往她跟前推推道:“既然吃不下飯,那就吃點零嘴墊墊也好,我撒了芝麻,味道可香了。”
宋喬歉意直起身子道:“是妾身失禮了。”
云瑯笑道:“在外面我是大漢的永安侯,在家里我就是你夫君,失什么禮了,又有什么禮可失?”
宋喬又要施禮,被云瑯按住了,往她手里塞了一雙筷子道:“趕緊吃吧,一會蘇稚來了,你就沒得吃了。”
宋喬輕笑一聲,吃了一口糖仁核桃,就再也沒有停下筷子,跟云瑯預料的一樣,宋喬更喜歡甜食。
月上半空的時候,繁忙的云氏逐漸安靜了下來,仆婦們端著木盆成群結隊的去云家那個巨大的湯池里沐浴,至于男仆們,則人手一條布巾子,有的拿了一些吃食,有人拎著一壺酒,說說笑笑的跳進了云氏的熱水渠。
這是他們一日中最舒坦的時候,勞作了一天,在熱水中浸泡一陣子,疲乏盡去。
為了加深宋喬的內疚之心,蘇稚就把屁股露在外面,讓宋喬看,宋喬幾次幫她蓋上,她都賭氣給掀開了,說蓋上毯子就會痛。
幾次三番之后,見蘇稚臉皮厚,宋喬也就任由她了,反正屋子里就夫妻三人。
自從有了紙張之后,云瑯就喜歡上了抄書這個事情,宋喬也是如此,夫妻對坐,一人拿著一卷竹簡抄錄自己感興趣的內容,無聊的蘇稚哼哼了片刻,就呼呼大睡了。
就在云瑯抄書興致最濃的時候,紅袖推開房門輕聲對云瑯道:“梁翁求見!”
云瑯愣了一下,鞋子都沒穿就下了樓,只見梁翁站在大廳里,一臉的驚容。
“侯爺,老奴在關大門的時候發現了這個。”梁翁見紅袖退下了連忙從懷里掏出一塊絹帛遞給了云瑯。
云瑯沒有看絹帛,反而問梁翁:“還有誰看見了?”
梁翁搖搖頭道:“家里的大門每晚都是老奴親自鎖上的,今日,劉婆她們開始整理繅絲作坊了,因此回來的晚一些,老奴關門的時候,大門口除過家將彭陽,張三申之外并無他人,當人這張絹帛被人用一柄小刀釘在門上,彭陽,張三申沒有發現,是老奴悄悄取下來的。”
云瑯點點頭,這才打開絹帛,他迅速的看了一下絹帛的尾部,直到發現一顆連筆的五角星這才松了一口氣。
絹帛上的字不多,只有寥寥幾句話,然而就這幾句話讓云瑯驚駭的差點跳起來。
他幾乎奪門而出,卻猛地停在門口,擔憂的瞅著上林苑昆明池方向,此時此刻,霍去病的大軍應該已經殺進了八胡校尉營地……
云瑯的手顫抖的厲害,長水校尉乃是以歸化的烏桓,以及各族胡人組成的一支由皇帝親自執掌的胡人騎兵軍隊。
而八胡校尉就是皇帝見長水校尉人手日漸增多,從長水校尉里分離出來的一支軍隊,從臥虎地之戰以后才組建成功,成軍至今不過四年,三年前的演武大典上,騎都尉還與八胡校尉爭奪騎兵飛鳳旗,相爭兩日,騎都尉終究功虧一簣,輸給了八胡校尉。
沒想到,在今夜,騎都尉卻以泰山壓頂之勢突襲了八胡校尉營地。
云瑯抬頭看看天空中的那輪明月,這樣的夜晚,以有心算無心,霍去病必定能夠得手的。
接納歸化胡人的事情,從太祖高皇帝時期就已經開始了,直到景皇帝時期達到了最,當時的宰相周亞夫對皇帝厚待歸化胡人極為不滿,曾經進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景皇帝明言:吾不取宰相之言!
直到劉徹登基,被匈奴擠壓的毫無生存空間的胡人紛紛來降,這是大漢與匈奴進行的奪民大計,皇帝這是怎么了,為什么會突然對八胡校尉動手?
這件事讓云瑯百思不得其解,歷史上并沒有對這件事的記載,長水校尉也一直受到皇帝的青睞,日后,劉徹的托孤大臣中就有長水校尉統領金日磾。
云瑯隱隱覺得劉徹的行為已經開始脫離固有的歷史軌跡,開始走上了另外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宋喬見云瑯神色陰晴不定的回到了房間,就低聲問道:“出了什么事情?”
“半個時辰前,去病統領騎都尉大軍殺進了八胡校尉營地……”
云瑯說著話,就把手里的絹帛借著燭火點燃,丟棄進了香爐,眼看著它化成灰,又把灰燼搗碎,這才重新坐在案幾前面,準備繼續抄書,這件事很大,到了明日應該就會有新的消息傳來。
宋喬很想多問幾句,見丈夫開始抄書了,她就閉上嘴,也跟著坐下來,陪著云瑯抄書。
這一夜,云瑯徹夜未眠,將一部三千五百余字的《中庸》完全抄錄完畢。
蘇稚揉著眼睛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見云瑯跟宋喬兩人似乎一夜沒睡,就奇怪的道:“你們沒睡?”
云瑯看了宋喬一眼道:“我昨晚心神不定,才要抄書靜心,你怎么沒睡?”
宋喬打了一個哈欠道:“看您抄書抄的入神,妾身總要在一邊伺候啊,要不然您連一杯熱茶都沒得喝。”
云瑯收拾好案幾上的文本,也打了一個哈欠,揉揉發酸的眼睛道:“今天家里的事情都歸蘇稚管,我們兩個睡覺!”
“姐姐不去醫館了?”
宋喬笑道:“今日歇息一天。”
蘇稚從兩人的神色上看不出什么不妥,就大大咧咧的起床,去洗漱了。
云瑯吃過早飯之后,還是沒有什么睡意,從早上,一直等到晚上,沒有一個外人登門,跟大長秋下了兩盤棋,也沒有從大長秋口中弄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云瑯確定,狗子一定不會騙他的,只能說明,昨晚的事情全部在皇帝的掌控之中,僅僅一夜,胡騎校尉的兩千余人就被他徹底干凈的給抹殺了。
昆明池本來就偏僻,地處灃水,潏水之間,是前秦修建的浩大的水利樞紐工程,那里水草豐茂,非常適合屯駐騎兵,如果大軍合圍,八胡校尉想要逃脫升天很難。
晚上的時候,丑庸來到了云氏,在探望了宋喬,蘇稚之后向云瑯請安。
只是低聲說了一句陽陵邑風平浪靜,就施禮離開去找與她相熟的紅袖,小蟲玩耍。
目的何在?
這四個字在云瑯的腦袋里縈繞了一天,他實在是想不出皇帝會有什么理由來誅殺胡騎校尉以下兩千人。
要知道這兩千胡騎基本上都是有家眷的,死掉了兩千人,他們幾乎達到萬人的家眷那里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即便是能隱瞞一時,恐怕也隱瞞不了一世。
除非……皇帝連他們的家眷也不放過……
三天后,云瑯再一次與哈欠連天的曹襄在高臺上聚在一起。
一見面曹襄就打了一個哈欠道:“今天你一個人喝酒看風景,我準備睡覺了。”
說完話就扯過一張早就備好的毯子鋪在木臺上準備睡覺。
云瑯見東方朔還在遠處,就小聲在曹襄耳邊道:“去病他們在三天前的夜晚,突襲了八胡校尉營地。”
原本哈欠連天的曹襄一下子就變精神了,拉著云瑯的手道:“這幾天我都在長沙王行宮,什么事都不知道,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瑯搖頭道:“我只知道去病突襲了八胡校尉,至于為什么要這么干,我也是一頭霧水。”
“你是說,這件事已經過去三天了,外面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云瑯點點頭道:“我派人去了陽陵邑跟長安,結果沒有任何消息。”
曹襄想了一下道:“不能去問去病他們,估計母親那里是知曉的,只是跟我們無關,所以她就沒說,她那里也問不得,只有等這件事慢慢漏出來再問,兩千余人,不可能沒有一點風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