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秋意變濃,霍去病還是沒有回來,此時的云瑯反而不著急了。
他害怕回來一兩個殘兵敗將,如今,一個人都沒有回來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霍去病應該是有什么新的想法產生了,而且這個新想法很可能是他發現了新的戰機。
他現在就擔心霍去病腦子一熱,立刻干出封狼居胥這樣的事情。
此時的匈奴與歷史上的匈奴有很大的區別,地方上的匈奴并沒有對伊秩斜俯首帖耳,於單也沒有徹底的跟伊秩斜撕破臉皮,至今還在繼續撕扯,因為衛青不知所蹤,不論是伊秩斜還是於單都將憤怒克制在一個理智的范圍之內。
伊秩斜的釜底抽薪之計非常的成功,於單依仗為臂膀的左右大將,左右大當戶,都保持中立,他們很愿意看到伊秩斜跟於單能分出一個勝負來。
內憂外患之下,再爆脾氣的人也會學著隱忍。
很久以前,云瑯認為封狼居胥是漢人武將的最高榮耀,現在,他可不這樣看。
沒有見過劉徹的人,很難對他有一個合適的評價,即便是司馬遷,對劉徹的評價都很難稱得上公允。
封狼居胥是什么?
如果一定要給這個行為加上一個定語。
那么,——封禪是一個很合適的詞語。
什么人才能封禪呢?
毫無疑問,只有皇帝!
云瑯最佩服霍去病的一點其實也是封狼居胥山!最厲害的是他在干完這件事之后不久,居然死了……
不論劉徹對霍去病的行為有多么的惱怒,有多么的想要找后賬,霍去病都不在乎了,因為他死了,身為武將在他最榮耀的時刻死了。
即便刻薄如劉徹,也只能給他舉行巨大的喪禮,為死后的霍去病加官進爵,封賞萬代!
云瑯相信,有他在,霍去病沒可能在二十四歲的時候死掉,他還準備在合適的時候帶霍去病去看看始皇陵呢……當然,這一定是在他快要死的時候,或者,霍去病快要老死的時候。
現在?絕無可能!
既然二十四歲死不掉了,那就一定要考慮后路,天知道大漢的這些蓋世名將怎么了,一個個見到劉徹就跟老鼠見到了貓一般。
被劉徹殺光全族的貳師將軍,對劉徹最大的報復不過是帶著大漢的兩萬鐵騎一直廝殺到了天地盡頭,直到全軍覆沒!
即便是從邊關血戰歸來的遺孤,在見到皇帝的時候,也溫順的低下了頭顱,高呼陛下之壽三千霜!
那些人至死都沒有后悔!!!!
被劉徹弄得危機四伏的大漢王朝,居然在劉徹的一封《罪己詔》發出之后,天下人無不潸然淚下,風起云涌的民間反抗活動居然奇跡般的消失了……垂垂老矣的帝國,竟然在一瞬間就煥發了青春,繼續延續了強漢的傳奇!
綜上所述,云瑯也非常的害怕劉徹!
鑒于劉徹這個人發起瘋來連親兒子都殺,云瑯從來就不敢把自己幾兄弟的命懸在劉徹的褲襠里,那實在是太危險!
跑去狼居胥山喝酒可以,狂歌可以,哪怕脫光了滿地撒歡都成,絕對絕對不能封狼居胥!
云瑯相信,沒有他的存在,霍去病,李敢,趙破奴,謝寧以及曹襄,這些沖動起來就沒腦子的家伙們,說不定會把賀蘭山都封一遍!
當曹襄都離開白登山一月之后,云瑯也準備離開了,那三個王八蛋都已經進入了草原,他不進去都不成了。
活著,自然是皆大歡喜,要是都死了……云瑯覺得自己活著的可能性也不會太大。
“你真的要帶著輜重營,趕著馬車去找霍去病他們?”謝長川非常的不理解,即便他兒子也杳無音訊。
“如果您能給末將三千鐵騎,末將感激不盡!”
謝長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打了一個冷顫道:“斷無此理!”
云瑯心中暗暗嘆息一聲,就知道是這個答案。
“傷兵,馬夫,伙夫,民夫,罪囚,贅婿,盜墓賊,醫者,女人,文士……由這些人組成的軍隊,就是你踏入莽荒的資本?”
云瑯呼扇著大眼睛諂媚的道:“還有末將!”
謝長川看了云瑯一眼嘆息道:“你這樣的將軍不夠狼一口吞的。”
云瑯連忙道:“聽說大帥麾下還有六百親兵個個都是熊羆之士……”
謝長川閉上眼睛,無奈的道:“三百吧……我還聽說,軍司馬也有五百親兵……號稱虎狼!”
于是,云瑯順利的得到了五百名白登山軍中最強悍的甲士!
“你真的要去?”云瑯嘆息一聲,瞅著收拾東西的蘇稚道。
“我其實一直是騎都尉的人……”
“我覺得去病他們一定不會戰死,卻不知道他們去了那里,不知道他們遇見了什么事情。
這時候,他們或許坐在羌人的營帳里喝酒吃肉,或許正在某個不知名的山坳里苦戰……
總之,這一次,我沒有任何的把握,說來可笑,我如此一個注重結果的人,卻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哪里!”
蘇稚笑道:“去天邊也不算壞事!”
云瑯仰著頭無聲的笑了一下,就從腰上解下一柄短匕首拍在蘇稚的手里道:“不好活的時候,就死吧!”
蘇稚露出一嘴細碎的白牙齒笑道:“我會是最后一個死的人么?”
云瑯鄭重的道:“必定是!”
司馬遷將收拾好的竹簡裝在一輛牛車上,遺憾的看著被謝長川的親兵拉走,很是有些不甘。
“這些東西我還沒有整理完畢,比如白登山之戰,也不知道我父親能不能把這些東西融會貫通。”
云瑯笑道:“你沒必要去,去了也是累贅。”
司馬遷堅決的搖頭道:“我要寫《異族志》總綱,怎么可能不去親眼看看?”
高世青張開黑乎乎的嘴巴想要說話,可是,沒了舌頭的人,只能屋里哇啦的亂叫。
“好吧,帶你走,人家看不上你,不要你了,跟著我一起混吧,多活一天,是一天。”
高世青這才露出笑意,用力的拍拍胸膛,拍拍背上的長劍,表示他很有用。
長長的車隊離開了橋頭堡。
謝長川,裴炎一干老將就站在城頭相送。
裴炎重重的一拳砸在城頭怒道:“年輕人就是不濟事,出去打打秋風,都能打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你們這些老貨明知道年輕人沒經驗,偏偏不帶領他們走一遭!”
謝長川冷著臉道:“大漢軍隊打的就是一股子血氣,你看看這些老貨那還有半點血氣之勇!
這些孩子死了就死了,沒什么大不了的,至少證明,我大漢還有不怕死的好漢!”
只有被云瑯坑過的,孟度猶豫的道:“就算是去救援,也沒必要帶上傷兵吧?”
謝長川愣了一下,疑惑的瞅瞅裴炎,裴炎無聲的搖搖頭,他也有些想不明白。
一些坐在馬上的傷兵憂愁的看著逐漸遠去的白登山,不由得有些傷感。
“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
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
與子同澤。
王于興師,修我矛戟。
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
與子同裳。
王于興師,修我甲兵。
與子偕行!”
也不知道是誰唱起了這首《秦風》,很快所有人都開始高歌,歌聲蒼涼悲壯!
這首歌雖然是《秦風》,在大漢卻非常的有名,畢竟,騎都尉軍中,大多是老秦人。
他們的父祖當年感恩劉邦的不殺之恩,紛紛歸于劉邦帳下效命。
如今,也說不清楚什么秦人,什么漢人……
云瑯也在唱……且意興高漲。
所有人都弄不明白,為什么他離開橋頭堡之后就像是換了一個人,那種濃郁的讓人幾乎無法呼吸的憂傷不見了,而且是一點都看不見。
只有劉二或許知道一點,自從五天前,有一支騎兵小隊回到了橋頭堡之后,主人就開始不對勁了。
秋日的草原逐漸變成了金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