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李延慶的歸來,種師道便沒有參加下午的武舉評判,全權托給了張叔夜代表自己為弓馬科主考,要知道張叔夜年輕時曾出使契丹,他在契丹以高超的騎射水平震驚了契丹騎兵,在朝廷也是出了名的騎射名將。
軍營帥帳內,種師道仔細地翻閱李延慶帶回來的情報小冊子,里面的內容非常詳實,包括梁山各軍的優勢和弱點,梁山軍的盔甲兵器裝備、戰馬數量、戰船數量,更讓種師道拍案叫絕的是,里面還有一幅梁山水泊的簡易地圖,標注小島、蘆葦分布、戰船分布、梁山入口等等重要情報,看得出這份情報制作者耗費了大量的心血。
李延慶也不隱瞞,把欒廷玉給他情報的過程說了一遍,最后道:“卑職也知道短時間探查不到什么重要情報,所以卑職就只能寄希望于欒廷玉身上,也是天意使然,欒廷玉給卑職準備了這份詳細的情報。”
種師道當然知道李延慶和欒廷玉的關系,他揮了揮手中情報,對李延慶道:“正象你所言,這是天意,有了這份情報,一定會讓梁山亂匪徹底在我們手中覆滅!”
“能得大帥如此評價,卑職也算勞有所值了。”
“你也不用謙虛,這份情報雖然不是你親自調查,但也是你冒著生命危險得來,這次剿滅梁山亂匪的首功還是記在你頭上。”
種師道見李延慶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連忙笑著安撫他道:“你放心,是你的功勞一定會是你的,你在西夏立大功未賞一事我已經向天子匯報了,現在樞密院和御史臺都已派人去西北調查,相信朝廷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多謝大帥仗義直言!”
種師道微微嘆息一聲,“你不用感謝我,這件事本來就是我的失職,自己的手下得不到公平待遇,我心中有愧啊!”
沉默片刻,李延慶岔開話題問道:“卑職還負責情報營嗎?”
種師道笑著搖搖頭,“人總是要向高處走,你和劉錡在石州守城一戰中表現得非常出色,這次我還會再給你們一次機會,我上次給你說過,我會組建兩支獨立騎兵,分別叫做玄武和朱雀,你和劉錡各統帥一支,情報司本來我想讓你兼任,但我又想了想,你恐怕很難一心二用,我打算把它交給張叔夜。”
“讓張叔夜出任情報司參軍?”
“不是,他是行軍司馬,情報司歸他主管,情報司參軍由他任命,我不干涉,只希望你沒有什么不滿!”
“卑職沒有任何不滿,只是卑職有一事懇求大帥準許!”
“什么事?”
“卑職有幾個武學的好朋友,他們也渴望能和卑職一起出征。”
“是王貴他們吧!”
種師道笑了起來,“這個我沒有意見,你自己決定吧!”
“感謝大帥厚愛,卑職告辭!”
李延慶慢慢走到大帳門口,種師道卻又叫住了他,種師道猶豫一下說:“有一件事我很抱歉,河東軍的情報營我調不過來,樞密院施壓也沒有用,姚仲平怎么也不肯放人,那支騎兵營太精銳,他已經將它們編入自己的直屬軍了。”
李延慶默默點頭,行一禮便轉身快步出去了。
種師道負手望著李延慶走遠,他心中充滿了憂慮,眼看女真人即將滅掉遼國,下一步極可能兵指大宋,宋軍軍備松弛腐敗,以現在的戰力根本就不堪一擊,而自己已老邁,無法再為大宋效力,他只能盡快培養一批年輕的棟梁之才,為即將到來的抗金之戰做準備。
李延慶跟隨一名種師道的傳令親兵向自己大營走去,剛到騎兵大營前,迎面便看見了劉錡,劉錡也十分激動,跑上前和李延慶擁抱一下,笑道:“大帥說你去執行特殊任務了,我們大家都很擔心,總算平安回來了。”
“多謝關心,你怎么樣,姚副帥肯放你來嗎?”
劉錡撇了撇嘴,“他巴不得我趕緊滾蛋,把位子騰給他的心腹。”
劉錡又擺擺手,“我們不說這個,提到那個人就掃興!”
他又一指身后的大片軍營笑道:“這邊有兩座軍營,一座玄武營,一座朱雀營,可各容數千人,你猜哪座是你的?”
“這還用問嗎?”
李延慶指著北面的軍營笑道:“玄武為北,軍旗尚黑,當然北面軍營是我的。”
“果然是文官啊!”
劉錡大笑,“走吧!我陪你過去看看,順便給你說一些事情。”
李延慶快步向北面軍營走去,只見玄武軍營占地數百畝,由三百五十頂大帳組成,四周圍有營柵,實際上是一座大軍營中的獨立軍營,朱雀營也是一樣。
玄武軍營正中有一根黑色軍旗,四周鑲著黃邊,這其實也是大宋西北軍的傳統,主帥麾下設青龍白虎玄武朱雀四支直屬騎兵營,每營約千人。
這次出征剿匪烈度稍低,種師道便只要求朝廷撥付三千匹戰馬,組建兩支騎兵營,按照一名騎兵配一名輔兵的標準,每營實際上應該是兩千人。
但奇怪的是,軍營內幾乎一個人都沒有,李延慶不解地回頭向劉錡望去,劉錡笑了笑,“戰馬還沒有到位,騎兵也要自己挑選,還要再等幾天,我那邊也一樣。”
“已經十天了,軍隊還沒有配齊?”李延慶心中異常震驚。
劉錡苦笑一聲說:“朝廷名義上有百萬禁軍,但實際上只有一半不到,大多分去各地防御,汴京的禁軍只有十幾萬,這十幾萬禁軍也只給我一萬五千人,另外一半兵員要從各地調兵,我估計大部分都是地方廂兵。”
李延慶無語了,朝廷養兵都是按照百萬人來撥付錢糧裝備,最后錢糧裝備撥下去,人卻沒有,這讓他們怎么去打仗?
劉錡又嘆口氣道:“這種嚴重吃空餉的情況只有西北軍沒有,所以西北軍也是大宋戰斗力最強的軍隊,可惜朝廷卻死活不肯從西北調兵給我們。”
“那騎兵怎么辦?難道還要我們從頭教士兵騎馬嗎?”
李延慶不得不面臨最嚴峻的局面,要知道一名士兵訓練騎射入門至少要一年的時間,精通騎射要訓練三年,這種騎射水平還是無法和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女真人抗衡。
“情況恐怕比你想的還要糟糕,余深、張邦昌以及一群文官上書天子,說春麥初生,馬匹會踐踏麥苗,中原腹地不宜用騎兵作戰,天子聽從了他們的建議,不批準大帥的騎兵要求,大帥說他會盡力解決這個問題,讓我們再耐心等待幾天。”
劉錡又低聲對李延慶道:“天駟監在牟駝崗養軍馬兩萬余匹,每年耗錢數百萬貫,我就懷疑里面根本沒有那么多軍馬,或者都是劣馬冒充軍馬,朝廷有人害怕情況暴露,所以才不肯給我們配騎兵。”
李延慶默默點頭,如果說百萬禁軍實際上連一半都不到,那么軍馬那邊很可能也是一樣。
李延慶來到自己的大帳,大帳內空空蕩蕩,連一張椅子也沒有,地上也沒有毯子,長滿了齊著膝蓋的雜草。
這時,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李延慶回頭,只見楊亮手執一把鐮刀快步奔來,奔至帳門口,他連忙單膝跪下行禮,“卑職參見參軍!”
“為什么去拿鐮刀?”
李延慶笑問道:“想趕在我來之前把這里的草割一割嗎?”
“卑職...卑職.....很抱歉,卑職應該早就打掃好。”
“算了,起來吧!”
楊亮起身,連忙屁顛屁顛地過來割草,李延慶沒有攔他,笑問道:“說說你在鄆州的事情,聽說你遇到了危險?”
“是!卑職住在城外腳店,本打算天一亮進城,結果半夜時分軍隊就開始搜查了,我和其他十幾名外地客人一起被抓捕,結果梁山軍大意,只派兩人押解我們去軍營,兩人都被我干掉,十幾個人全跑了,結果梁山軍派出數千人來追捕,我跳進河里才逃過了追捕,后來我發現到處都貼滿了我的懸賞通緝布告,畫得真心不像我。”
楊亮說到這里,便從懷中小心翼翼取出一份懸賞通告,遞給李延慶,“就是這個!”
李延慶接過布告看了看,確實畫得跟鬼一樣,兇神惡煞,不過下巴那顆大痣倒是點出來了,“身價不錯嘛!居然懸賞一千兩銀子。”
楊亮咧嘴笑了起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被重視,我要留作紀念。”
李延慶把布告還給他,又問道:“這兩天有人找我嗎?”
“對了!昨天晚上一個很胖的官員來找過你,姓鄭,說是你的摯友。”
李延慶頓時想起了太子之約,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繼續忙,我有事出去,會晚一點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