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童貫送來的第一份大捷快報已經過去了二十余天,但汴京上下依舊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而西線大敗的消息卻被童貫死死瞞住,以至于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西夏戰役其實已經失敗了,汴京民眾還在期待著攻下興慶府的消息傳來。
這天傍晚,李大器和往常一樣來到了彩虹樓,李大器在去年買的土地已經造好了新樓,寶妍齋的總部前兩天從御街搬到了城外,御街那里就只是單純的店鋪,管理大宋各地的分店需要大量的人手,對李大器而言,建立寶妍齋總部已經刻不容緩。
寶妍齋的總店已經增加到一百余人,光賬房就有二十余個,還有脂粉研究、船隊、采購、倉庫、護衛等等,每一個環節都需要人手,象同行張古老胭脂鋪的總店甚至有近兩百人。
但這幾天李大器的心情卻不太好,方臘軍起義聲勢浩大,一個月前兩支方臘軍隊分別入境襲擊杭州和越州,大肆劫掠,嚴重威脅杭州和越州的安全,李大器事先得到消息,急用重金托人將妻女和李師師轉移到江寧府。
雖然方臘軍隊最后退出了杭州和越州,但寶妍齋位于越州海港內的倉庫卻毀于戰火,倉庫里價值五千貫的香料被方臘亂軍哄搶一空。
其實李大器更擔心的是兒子李延慶,他在太原府也有一家分店,太原府的執事寫信告訴他,少東主已升為河東軍情報司主管,跟隨主帥種師道殺進西夏去了。
這完全出乎李大器的意料,他一直以為兒子出任軍隊文官,即使發生戰爭也應該呆在太原才對,怎么去了西夏?這和梁師成給自己的承諾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李大器揪心兒子也情有可原,他這一輩只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大姊,弟弟在十二歲時下河游水溺亡,父母就只剩下他一個兒子,大姊遠嫁真定府,已經十幾年沒有往來,他自己又只有一個兒子,如果兒子在前線陣亡,他們家就真的絕后了。
這也是李大器默許兒子娶李師師為妾的一個隱晦原因,他希望李師師能懷上孩子,但李師師那邊一直沒有動靜,他只能祈求上蒼保佑兒子平安無事了。
彩虹樓是虹橋南面正對的一座中檔酒樓,因為地段好,南來北往的客商都會在這里用餐,生意一直很不錯。
李大器也是彩虹樓的常客,他剛走到酒樓門口,掌柜便熱情地迎了上來,“我就在說李員外怎么還沒有來,再不來我就要派轎子去請了。”
“少說這種奉承話,我不來,你還能多賺一點。”
“看員外說的,您在我們小店用餐,是我們的榮幸,給我們增加了很多生意,若你嫌小人照顧不周,我請東主來招呼員外。”
“你這嘴皮子越來越油滑了,先吃飯再說,老規矩。”
“員外樓上請!”
其實掌柜說得并不過份,李大器可是公認的汴京十大商人,家財萬貫,而彩虹樓不過是個中檔小酒樓,李大器在這里用餐,當然是給足了他們面子。
這也是因為寶妍齋總店距離這里只有二三十步的緣故,李大器也是圖個方便。
上了二樓,二樓已經坐滿了客人,就算李大器每天要坐的位子也被人坐下了,掌柜有點為難,剛要去趕人,李大器卻看見了自己店里的兩個賬房,便擺擺手笑道:“不用趕人了,我就坐這邊。”
“李員外,實在抱歉了!”
掌柜著實深感歉意,他明明讓酒保把位子留好,酒保是怎么做事的,回頭要好好教訓一下。
兩名賬房正在喝酒聊天,見東主過來,連忙起身見禮,李大器笑道:“今天客人太多,沒位子了,我也來和你們擠擠吧!”
“東主請!”
李大器坐了下來,兩名賬房一個叫曹謙,一個叫洪大智,洪大智就是李延慶介紹給父親的落榜舉人,他做得很不錯,心細如發,非常精明能干,現在已經被李大器提拔為賬房副總管了。
出任湯陰縣尉的周春寫信讓他去幫忙,但洪大智一心想考科舉,便婉拒了周春的邀請,而且李東主很關照他,不僅給他每月四十貫的高薪,還讓他做總賬復核,這樣洪大智白天就能去太學旁聽,下午回店里復核總賬,每天雖然忙忙碌碌,但也過得很充實。
“兩位心情不錯嘛!在聊什么?”李大器喝了杯酒笑瞇瞇問道。
“我們在聊西夏時局呢!宋軍連續大捷,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打到興慶府?”
“屁的大捷!”
身后忽然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一敗涂地,已經全軍覆滅了,還大捷個屁啊!”
李大器渾身一顫,杯中酒潑了一身,他連忙回頭,只見他們身后坐在幾個客商,聽口音應該是陜西路那邊人。
李大器心中頓時緊張起來,起身上前行一禮,“幾位兄臺有禮,你們說全軍覆沒是什么意思?”
一名為首客商瞥了他一眼,“你問這個干什么?”
洪大智連忙解釋道:“這是我們東主,寶妍齋的李員外,因為我們小員外也參加了這次西征,所以東主很擔心。”
聽說是赫赫有名的寶妍齋大東主,幾名客人連忙起身行禮,李大器緊張問道:“能不能詳細說一說?”
為首客商問道:“請問小員外是在東線還是西線?”
“具體我不清楚,是和種經略在一起。”
“跟隨老種經略那就是東線了,東線還好,聽說還在西夏境內和西夏大軍激戰,全軍覆滅是西線童老姆的軍隊,十萬大軍只逃回來幾千人,前所未有的慘敗啊!”
李大器頓時臉色慘白,手不住地顫抖,酒杯再也拿不穩,‘當啷!’落地了。
兩名賬房連忙扶東主坐下,這時,酒客們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問道:“消息屬實嗎?”
“咳!這種事情我們敢瞎編嗎?京兆府早就傳開了,人人皆知,這兩天消息就會傳到京城了。”
酒樓內頓時象炸開鍋一樣,大家紛紛七嘴八舌議論,李大器再也沒有心思吃飯,又起身低聲自言自語道:“不行!我要去找梁太傅,一定要問清楚。”
梁師成府宅門前,李大器負手來回踱步,心中焦躁不安,幾名守門侍衛都認識他,但見他心事重重,也不好去打擾。
這時,有侍衛低聲道:“李員外,我家衙內出來了。”
李大器一回頭,只見一個三十歲的年輕人快步走了出來,他連忙上前施禮,“在下寶妍齋李大器,前來拜見梁太傅!”
這名男子正是梁師成的假子梁頌,他干笑一聲道:“我知道李員外,不過很抱歉,父親昨天進宮,到今天還沒有回來,估計今晚也回不來。”
李大器頓時失望之極,“這....這可怎么辦?”
“李員外有什么要緊事嗎?我可以父親。”
“是為犬子之事而來,聽說宋軍在西夏大敗,犬子在東線軍中,現已身陷西夏,我著實擔憂到了極點。”
原來李延慶也在西征軍中,梁頌心中著實暢快,該死的李延慶最好死在西夏,才算出他心中一口惡氣。
梁頌心中歡喜,但表面上依舊假惺惺勸道:“李員外也不用太擔心了,西征之事我父親已經知道,這兩天在宮中未歸估計也是為了這件事,再說李衙內身在西夏軍中,我父親就算想幫忙也無能為力啊!我覺得李衙內不是早夭之相,相信吉人自有天眷,李員外就不要太擔心了。”
李大器低低嘆了口氣,這個梁衙內說得也對,自己見到梁師成又能怎么樣,現在也不可能把兒子調回來,只能求佛祖保佑了。
“我明白了,多謝梁衙內好意,在下告辭!”
李大器行一禮,上牛車吩咐道:“去大相國寺!”
牛車緩緩啟動,向大相國寺方向而去,梁頌望著李大器的牛車走遠,他不由心花怒放,今晚自己一定要好好喝上一杯,慶祝該死的李延慶身陷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