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剛從朝中回來,自從高俅率三萬軍攻打梁山慘敗而回,被天子免去一切職務,斥令回家面壁思過后,殿前都指揮使的職務便落到了童貫的頭上,他也由此接管了高俅的地盤,這是童貫今年最大的勝利,著實令他志得意滿。
去年他的手伸進了太學,在太學開設了武略課,他也幾次去太學講課,在太學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加上他安排新招太學生去軍營訓練一年,已漸漸改變了大批太學生的思想,不再專注于文,而在于文武兼修。
童貫插手太學倒并不是想培養一批忠于自己的人,他已年過六十,宦海生涯不會太長了,又沒有子女繼承事業,他主要是為身后之名考慮,在大宋的制度上留下自己的印記,他需要培養一大批認同自己的理念的官員,徹底改變武將在大宋官場無權的地位。
房間里,童貫正坐在燈下看書,這時,一名親衛在門口稟報,“啟稟太尉,李少君求見!”
“李延慶?”
“正是!”
童貫有點奇怪,李延慶不是回鄉去準備科舉了嗎?現在就回來了?他沉吟一下道:“帶他去外書房稍候,我馬上就來。”
親衛快步去了,童貫起身換了一件衣服,這才不慌不忙向外書房走去。
外書房內,李延慶正坐在桌前喝茶,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侍女低聲道:“太尉來了!”
李延慶連忙起身走到門口,只見童貫負手走了過來,他上前施一禮,“學生參見太尉!”
童貫笑呵呵道:“這么快就從家鄉回來了嗎?”
“太學發生一點事情,學生不得不趕回來。”
“哦?發生了什么事?”
“學生.....”
童貫擺擺手,“坐下再慢慢慢說。”
童貫走進房間坐下,李延慶也在側面坐下,他從懷中取出太學給他的信,遞給了童貫,“太尉請看這個!”
童貫看了一遍,頓時怒形于色,秦檜出任太學學正他是知道的,他也見過一次,此人對他恭敬異常,態度十分卑謙,童貫倒也不反感,沒想到此人居然是兩面派,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難道他不知道李延慶是自己在太學豎的一面旗幟嗎?諒他沒這個膽子,這必然是蔡京的指使,對李延慶下手,最后把自己在太學的影響力徹底清除。
“哼!此人好大的膽子。”
童貫又看了一遍信,眉頭略略一皺,“去年八月你不在太學,去哪里了?”
李延慶當然不會說他去殺楊戩,他心里早有備案,便不慌不忙道:“學生其實去宋遼邊境了解情況去了。”
“去了解什么?”童貫更加疑惑。
“啟稟太尉,女真人已在前年攻下東京遼陽府,鏟斷了契丹人的根基,又大舉圍困上京,遼國局勢已岌岌可危,學生十分關注后續戰況,所以去年八月去了真定府,了解上京的戰況。”
童貫點點頭,李延慶的理由有強大的說服力,不由他不相信,他揚了揚手中的信道:“他明天要你去解釋,你就告訴他,是我把你派出去了,我會給你出證明,我就不相信,一個小小的學正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跟我作對!”
“多謝太尉的厚愛!”
童貫把信還給李延慶,“還有什么事嗎?”
“另外還有一個情報,學生想讓太尉知道。”
“什么情報?”
李延慶便將張九在路上告訴他的消息轉述給了童貫,童貫臉色漸漸凝重起來,居然還有這種事情,他立刻問道:“此人在哪里?”
“此人就在門外等候,望太尉不要驚嚇了他。”
“我知道!”
童貫隨即讓親衛去把門外的張久帶來,他和西夏交戰多年,當然知道這個情報的重要性,政和四年,他率軍攻打西夏古骨龍,大敗西夏軍,最后因為方臘再次作亂,迫使宋軍不得不暫時停戰,在某種意義上,宋夏兩國依舊處于戰爭狀態,只是停戰的時間太久,大家都有點遺忘了。
李延慶也有他的想法,歷史上,西夏確實也趁機進攻遼國,不過那是在遼國即將滅亡的后期,同時趁靖康之危,大量蠶食宋朝的領土。
不過以西夏擅長于落井下石的一貫風格,在遼國戰事吃緊,西京兵力空虛之時,它沒有趁機進占遼國西京的意圖,就很難說了。
一旦西夏趁機進攻遼國西京,這會使遼國面臨腹背受敵的局面,必然會加速遼國滅亡。
歷史上,金朝之所以沒有滅掉整個宋朝,南宋得以保存,很重要一個原因就是金國沒有準備充分便倉促南下,以致后勁乏力,如果遼國提前滅亡,金兵準備充分后再南下攻宋,后果不堪設想。
無論如何,李延慶必須勸說童貫阻止西夏這種愚蠢短視的行為,當然,金遼之戰的后期,童貫也犯下了重大戰略失誤,導致金兵看透了宋朝的虛弱,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他必須先制止迫在眉睫的危機。
不多時,張九被親衛領了進來,他進屋便戰戰兢兢跪下,“小民參加太尉!”
童貫瞇著眼睛問道:“你是幽州漢人?”
“是!小人先祖世代不與胡人通婚,小人是真正的漢兒。”
“真正的漢兒可不是什么血統純正,而是在他是否愿為自己的故國效力!”
“小人愿為大宋效力。”
童貫點點頭,“你們去西夏經商,沒有被西夏人為難嗎?”
“回稟太尉,小人的曾祖父開始就是從事給商賈送貨的行當,至少有五十多年了,三國邊境守軍和民眾都知道張家貨行的名聲,所以不會為難我們。”
童貫眼中興趣更加濃厚了,他們最缺就是這種能隨意出入敵國的商隊,他之前派出多隊斥候探哨,都不幸折戟,李延慶不僅給他帶來一個重要情報,更給帶來一支可以好好培養的商隊暗哨。
童貫便溫和地笑道:“只要你愿為大宋好好效力,我可以稟明天子,賜你父親、祖父爵位,封你官爵,讓你光宗耀祖。”
張九撲通跪下,痛哭流涕道:“這是我們每個幽州漢兒的心愿,太尉大恩大德,張九不知該怎么報答!”
“快快起來,我個人不需要你報答,只要你肯好好為大宋效力,那就一定會有光明前途。”
童貫叫來一名親衛,讓他先帶張九下去休息,他后來再和張九細談。
張九跟著親衛下去了,童貫又對李延慶笑道:“你一路辛苦,回去好好休息,不用擔心明天之事,秦檜膽敢把你趕出太學,他這個官就別想當了,明天什么事情都不會發生。”
李延慶得到童貫的保證,便起身行禮,“學生告辭!”
離開太尉府,李延慶騎馬返回太學,其實李延慶倒不是很關心太學之事,對他而言,能不能繼續在太學讀書并不重要,他關心的是童貫會怎么利用自己提供給他的情報。
他很擔心童貫非但不出兵進攻西夏,反而會趁遼國西京空虛的機會大舉攻遼,最終使金國漁翁得利,如果真演變成了那樣的結果,他李延慶將會成為罪人了。
李延慶心中忐忑不安,一路胡思亂想地回到了太學。
次日一早,李延慶正準備出門,院門口卻出現一人,正是學錄孫厲,他嘆了口氣對李延慶道:“我估計你不知道在哪里接受詢問,我特來帶你前去。”
李延慶見他心神情黯然,便問道:“先生是為我的事情難過嗎?”
“不光是你的事情,也是為我自己難過。”
孫厲長長嘆息一聲,“我被國子監調查了整整一個月,說我貪污太學的財物,昨天結論出來了,雖然找不到證據,但還是把我貶去齊州任州學博士,我奮斗了二十年,才從州學助教一步步進入太學,可短短一個月又被打回了原形,這就是命運啊!”
“先生去找過童太尉了嗎?”
孫厲點點頭道:“一個月前我就去找過他了,但在他心中我顯然不夠分量,他說他會盡力幫我,可到頭來......”
孫厲長長嘆息一聲,“我來找你,其實就是想告訴你一句肺腑之言,如果你能留下來,絕不是童太尉在幫助你,而是秦檜侵犯了他的切身利益,在他心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假如有一天你失去了利用價值,你就會象我一樣被棄之若履,切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