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鄭家壽宴終于在一片觥籌交錯中落下了帷幕,眾賓客開始陸陸續續離開礬樓回家了。
李延慶擺脫了秦檜的巴結糾纏,從一個小門走出了礬樓,望著夜空一輪滿月,他長長吐了口濁氣,讓夜晚的微風清醒一下他昏昏欲睡的頭腦。
“李少君請慢走一步。”
秦檜象影子一樣追了上來,李延慶再也忍無可忍,拔出劍怒視他道:“再敢跟著我,信不信我一劍宰了你!”
秦檜嚇了一跳,距離李延慶五六步拱手道:“下官只是想請少君替我引見一下梁太師,并無騷擾之意!”
盡管李延慶知道,秦檜不過是宋朝傳統文官勢力的利益代表,只要有強大的文官勢力存在,就算殺了秦檜,還會有張檜、王檜出來,可想到歷史上岳飛就是死在秦檜手中,李延慶心中就忍不住殺機暗生。
他最終克制住了內心的殺機,冷冷道:“我最后警告你一句,你如果不想死,就離我越遠越好,你若不信,那我也沒有辦法。”
李延慶說完,便收劍于鞘,轉身大步離去,秦檜體會到了李延慶語氣中的絕然,他沒有敢再跟上去,他呆立片刻,只得嘆了口氣,轉身回了礬樓。
礬樓四周都被官差攔住,不準民間牛車通行,李延慶一時雇不到牛車,索性步行向朱雀門外走去,太學離礬樓也并不太遠,也就五里路程。
他拿著高衙內的鐵扇子儼如散步一般悠閑而行,大約走出不到一里,李延慶忽然感覺背后有人在跟著他,他迅速轉身裝作看月亮,后面幾個人連忙躲閃,果然是在跟蹤自己。
李延慶捏了捏劍柄,轉身向左邊一條熱鬧小街走去,這條街叫做御角子街,是汴京有名的地攤夜市。
小街兩邊十分熱鬧,擺滿了各種地攤,叫賣聲此起彼伏,各種廉價的小玩意應有盡有。
走出二十余步,李延慶眼角余光向后掃去,那些人依然在遠遠跟著他,似乎人數還不少,他心中不由暗暗冷笑一聲,十有八九是高衙內派來的爪牙,他丟了扇子,咽不下這口氣。
李延慶的目光迅速向兩邊地攤掃去,這時,他發現有一個賣棋的地攤,他走上前蹲下問道:“有沒有石頭做的象棋?”
賣棋子的是一對三十余歲的夫妻,男子頭戴幞頭,身著短衣,他妻子頭戴銅簪,穿著粗布荊裙。
他們生意不太好,忽然有人來問,兩口子十分熱情道:“當然有!我們的圍棋、象棋都是用石頭磨制而成。”
“拿一副象棋拿給我看看,要大一點的。”
李延慶一邊說,目光卻注視著跟蹤之人,他已經看清楚了,一共有八人,最近之人在十幾步外,都是家丁打扮,一個個都在裝模作樣買東西。
這時,男子找出一副象棋遞給李延慶,“這個行嗎?”
李延慶瞥了一眼,他有點嫌小,“更大一點有沒有?”
男子想了想,又找出一副石制象棋,每一顆都有桔子大小,李延慶拾起一顆試了試,手感極好,只可惜略略輕了一點。
“這是你磨制的嗎?”
“是我渾家磨制的,小官人若有興趣,只要二十文錢。”
李延慶身上沒有銅錢,便摸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遞給他們,夫妻兩人嚇了一跳,慌忙擺手,“我們找不出!”
“不用你們找,不過我要再買五十副和這個完全一樣的象棋,這個石頭有點輕了,我要花崗巖磨制,盡量磨得渾圓一點,這個生意你們接不接?”
“可是....也用不了這么多銀子。”
地攤主人喃喃道:“最多二兩就夠了。”
“多出的銀子就賞給你們了,過幾天我讓人過來你們聯系。”
兩口氣感激不盡,男子連忙道:“感謝小官人信賴,小人姓王,一直在這里擺攤賣棋。”
李延慶將一盒子棋子倒入懷中,起身快步離去,后面蹤之人也連忙扔下物品跟在他身后。
李延慶走進另一條小巷,走進去卻發現是條死巷,他要退出來,但七八個人已經把巷口堵住了,每個人拔出了短刀。
“你們是梁太師府,還是高太尉府?”李延慶笑瞇瞇問道。
“把扇子扔過來,我們只取一手,否則,這里就是你的喪身之地!”
“看來是高衙內的狗腿子。”
李延慶刷地展開鐵扇,放在胸前扇了扇,依舊笑瞇瞇道:“這么好的扇子不要可惜了,我這個人既貪財,又怕死,還惜身,不如這樣,我送給你們每人一錠銀子,你們回去交差吧!”
這群家丁都是高衙內的隨從,平時跟著高衙內作威作福,欺壓民眾,在汴京橫行慣了,若不是高衙內再三叮囑他們在僻靜處動手,他們早就圍攻李延慶了。
此時他們聽李延慶要給銀子,頓時貪心熾熱,為首家丁喝道:“把銀子拿出來看看!”
“那就先賞你一錠吧!”
李延慶手一揮,一顆象棋子瞬間打到他眼前,不等他反應過來,‘啪!’地打中他的眉心,為首家丁只覺眼前一黑,頓時暈死過去。
其他家丁大吃一驚,一起揮刀向李延慶沖來,李延慶出手如飛,七顆象棋子如暴雨般打去,顆顆打中七名家丁的眉心,李延慶出手只在兔起鶻落之間便結束了,家丁們卻倒了一地,每個人都被打得昏迷不醒。
這時,李延慶走到為首家丁面前,不輕不重地踢了他的太陽穴一下,家丁緩緩蘇醒了,他睜開眼睛,只見李延慶蹲在自己面前,手中在玩一把鋒利的匕首,那是自己的匕首,他眼角余光又偷偷向兩邊掃去,卻見他的同伙躺了一地,死活不知。
這時李延慶在他頭皮上劃了一刀,頓時血流如注,只聽李延慶自言自語,“剝得好一點,可以得一張完整的人皮。”
家丁嚇得魂不附體,拱手哀求道:“小人錯了,爺爺饒小人一命!”
李延慶在他臉上將匕首的血擦拭干凈,冷冷道:“我這人做事向來是先禮后兵,你回去告訴高衙內,朱濤是我殺的,朱勔也是我殺的,如果他也想象朱濤那樣死去,我可以成全他!”
說完,他手一揮,匕首脫手而出,隱隱聽見‘吱!’的一聲尖叫,李延慶便站起身揚長而去。
過了好久,為首家丁才捂著頭爬起身,他找到了自己的匕首,卻驚得舌頭吐出老長,只見自己的匕首將一只蝙蝠釘死在大樹上。
為首家丁慌忙把同伴推醒,八人跌跌撞撞逃走了。
半個時辰后,數十根火把將小巷照如白晝,高俅父子在百余名家丁的簇擁下走進小巷,高俅一擺手,家丁都站在數十步外,他負手走上前,凝視樹上的匕首片刻,回頭問兒子道:“此人是怎么得罪你?不準你隱瞞,給我老老實實說來。”
高松想到了好友朱濤之死,那柄匕首插入腦門,不就和現在一樣嗎?他雙腿一陣戰栗,不敢有半點隱瞞,便將礬樓發生之事細細說了一遍。
高俅越聽越火,最后他雙目圓睜,怒視兒子道:“既然他能參加礬樓宴會,必有來頭,他是什么背景都不知道,你就敢動手?”
“他沒有什么背景吧!應該是鄭胖子的邀請。”
“放屁!沒有背景他會殺朱濤?沒有背景梁太師會向他敬酒?你的腦子是被狗吃了嗎?”
高松被父親罵得滿臉羞愧,低下頭不敢吭聲,高俅又盯著匕首沉思良久,低聲自言自語道:“看來朱濤真是此人所殺,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趙楷下的密令,難道那個跟隨趙楷去江南的年輕士子就是他?”
“父親在說什么?”高松聽得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高俅重重哼了一聲,“一個酒囊飯袋,連朝中發生的大事都不知,養你有什么用?我還不如養條狗!”
“孩兒知錯,父親請息怒!”
高俅狠狠瞪了高松一眼,這才叮囑他道:“此人涉及到皇權斗爭,以后你離他越遠越好,不準你和他有任何瓜葛,聽見沒有!”
“孩兒記住了。”
“我可不是開玩笑,我若被你惹禍牽連,看我怎么剝你的皮,抽你的筋!”
高松嚇得戰戰兢兢,一句話都不敢說。
這時,高俅又對旁邊一名心腹道:“給我調查一下這個太學生的底細,越詳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