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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牛刀小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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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快放學時,李延慶被姚鼎叫到了書房,姚鼎陰沉著臉,將那張寫有對聯的白紙放在他面前,“這是你寫的吧!”

  姚鼎鷹爪子一樣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我可認識你的字!”

  “是學生所寫。”李延慶承認了。

  “這副對聯你是從哪里抄來的?”

  李延慶低頭道:“是學生偶然悟得。”

  “這對聯上有幾本書,尚書、易經、離騷、莊子,你都讀過嗎?”姚鼎目光凌厲地盯著他。

  “學生都讀過。”

  “每本書都給我默兩句。”

  李延慶說得是實話,他父親替他借了一大堆書,這些書都有,被他讀得爛熟,他提筆將四本書各默了兩句。

  “將莊子.逍遙游背給我聽!”

  這是姚鼎最喜歡的一篇文章,他決定將李延慶考校到底了。

  “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

  李延慶抑揚頓挫,一口氣背出,一字不差。

  姚鼎又讓他背了離騷,李延慶依舊背得一字不漏,他這才相信李延慶并非虛言,但姚鼎依舊面無表情,冷冷問道:“是誰告訴你,我這里有副空白對聯?”

  “學生去茅房時在窗外看到,師父的窗戶未關。”

  姚鼎看了一眼窗戶,確實從窗戶外可以看見墻上對聯白紙,他又厲聲問道:“你為什么要擅自進我的房間?”

  李延慶遲疑一下說:“學生看見橫批,就想到了這幅對聯,一時手癢難耐,便想寫了送給師父。”

  “送給我?”姚鼎瞪大了眼睛。

  “學生知錯了!”

  姚鼎瞪了他好一會兒,才終于點點頭,“既然知錯,把手伸出來!”

  李延慶伸出手掌,姚鼎抽出竹鞭狠狠在他手掌上抽了三鞭,這才道:“上次王貴被我抽了十鞭,你知道為什么嗎?”

  “學生不知!”

  “三鞭是因為他擅自進我的書房,而另外七鞭是教訓他說謊,這一點你比他誠實,所以七鞭就免了。”

  李延慶暗叫一聲運氣,他連忙低下頭,“學生下次不敢了。”

  姚鼎黑著臉說:“去吧!以后少在我面前賣弄你所謂的學識。”

  “學生知錯!”李延慶行一禮,退下去了。

  姚鼎等他走遠,這才把李延慶寫的對聯拿出來,仔細賞讀了兩遍,心中大為感概,這幅對聯自己都未必寫得出,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外孫是神童,可比起李延慶,外孫還是差得遠啊!

  他索性取下墻上的空白條幅,提筆一揮而就,這幅對聯他心中其實喜歡到了極點。

  讀書取正,讀易取變,讀騷取幽,讀莊取達,讀漢文取堅,最有味卷中歲月;

  與菊同野,與梅同疏,與蓮同潔,與蘭同芳,與海棠同韻,定自稱花里神仙。

  ......

  姚師父的三鞭抽得極狠,令李延慶手痛難忍,但他又怕被岳飛看見嘲笑自己,只得強忍手痛,裝作若無其事。

  李延慶本來是想利用這個機會改變師父對自己的態度,沒想到弄巧成拙,自己在師父眼中竟成了賣弄學識,令他懊惱不已,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

  放了學,李延慶垂頭喪氣地走出學堂,忽然聽到官道對面有人叫他,他一抬頭,竟然是父親李大器,他頓時喜出望外,心中的沮喪一掃而空,連忙跑了過去。

  “爹爹,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李大器也歡喜之極,拉著兒子的手道:“我是剛剛才回來,聽胡大娘說,你去學堂讀書了,我又趕來學堂,慶兒,你....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李大器又是驚訝,又是激動,不僅他欠下的巨債免了,家里還重修了磚房,甚至連他深惡痛絕的劉管家也被趕走了,李大器感覺自己就像在做夢一樣,就這么短短幾天,他的命運完全顛倒了,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兒子。

  李延慶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爹爹就別問了,以后再慢慢告訴你,或者你去問四叔,他比我更清楚緣由,我還一頭霧水呢!”

  李大器點點頭,“好吧!我回去問你四叔。”

  “大器,這就是令郎延慶?”旁邊跟李大器一起回來的羅掌柜笑瞇瞇問道。

  李延慶這才發現父親身后還跟著一個人,長得白白胖胖,一張柿餅臉,看起來沒有什么特色,倒是一臉和善。

  “正是我兒。”

  李大器笑著給李延慶介紹道:“慶兒,這位是縣里書坊的羅掌柜。”

  羅掌柜頗為客氣,在鎮上了小酒館里請他們父子吃飯,他要了一壺酒,又點了幾個菜,和李大器父子說笑片刻,這才轉回了正事。

  他取出李延慶的書稿,放在桌上笑問道:“延慶,你父親說這是你寫的書,是嗎?”

  “是我自娛之作,讓羅掌柜見笑了。”

  “不然,我昨晚仔仔細細拜讀了一夜,非常精彩,寫得好啊!”羅掌柜豎起大拇指贊道。

  旁邊李大器有點不好意思道:“我早就說了,這書是小孩子的胡思亂想,羅掌柜不要太夸獎他了。”

  李延慶便笑問道:“羅掌柜來這里,不會只是想來散散心吧?”

  羅掌柜心中暗忖,這小孩子很會說話嘛!

  “哪里!哪里!”

  他立刻滿臉堆笑對李大器道:“大器太謙虛了,如果只是胡言亂語,我家東主也不會讓我來這里了,延慶,我們還是來談談這本書吧!”

  羅掌柜把書稿放到李延慶面前,“這部書稿是你寫的嗎?”

  李延慶暗暗一怔,不會北宋就有版權了吧!他便問道:“我不太明白羅掌柜的意思,是不是別的書坊先印了這部書,貴坊就不能再印了,官府有這種規定嗎?”

  羅掌柜搖搖頭,“具體規定沒有,但行內卻有規矩,大家都是做這一行的,有些規矩要講,我買了一部書稿印出來很賺錢,那你也趕緊刻板印刷,這就叫不講規矩了,一般而言,大書坊也不屑于干這種事,只是一些小書坊,唯利是圖,很不講規矩,所以我們必須要事先上陳官府,并在書頁印上鄙書坊名號,同時還要印上‘已申上司,不得覆版’的字樣,一旦發現有人盜印,立刻上陳官府,毀板治罪。”

  李大器聽說要治罪,大為緊張,連忙問兒子道:“慶兒,這書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寫的?”

  李延慶微微一笑,“爹爹在家里看見過和這一樣的書嗎?”

  李大器想想也對,兒子這一個多月幾乎足不出戶,倒是自己以前給他說了些孫悟空的故事,想必他記住了,便編出新的故事出來。

  “羅掌柜,我這兒子天資聰明過人,讀書過目不忘,小小年紀就博古通今,尤其喜歡講故事,這部書就是他給鄰居孩子講故事編成。”

  羅掌柜點點頭,“令郎確實是少年老成,不同于一般孩童,我其實也只是按照慣例問一問,干我們這一行的,是不是抄襲別人的書,一看便知。”

  說到這里,他很誠懇地對李延慶道:“我今天來是為兩件事,第一,我們書坊想把這部書買下來,刻板印刷出售,第二,就是希望你接著往下寫。”

  李延慶立刻笑嘻嘻問道:“羅掌柜打算給我多少錢?”

  李大器臉一沉,“慶兒,不要問這種話?”

  讀書人羞于談錢,李大器被生活所迫,不得不錙銖必較,但他骨子里卻很清高,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和他一樣為了幾文錢而折腰。

  但李延慶卻比他父親現實得多,若不是為了掙錢養家,他辛辛苦苦熬夜寫書做什么?

  羅掌柜擺擺手,“應該的,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這樣吧!按照正常的筆記小說,每部潤筆四十貫錢如何?”

  李大器大吃一驚,他原以為五六貫錢就差不多了,終歸是孩子寫的東西,上不了臺面,沒寫到竟然給四十貫錢,自己抄了多少書稿才掙到十貫錢。

  李大器連忙道:“四十貫錢太多了,十貫錢就足夠,千萬不要寵壞了小孩子。”

  李延慶卻慢吞吞對父親說:“爹爹也太小看羅掌柜了,以羅掌柜的身份,難道會為了區區十貫錢跑到我們這里來嗎?”

  羅掌柜早聽說李大器的兒子是個二傻,他一直心存輕視,他甚至懷疑這書就是李大器所寫,可現在他卻發現,這個孩子比他父親精明多了,著實令他心中大吃一驚。

  羅掌柜再不敢輕視,連忙給李延慶解釋道:“我們書坊雖是小店,但也誠實守信,童叟無欺,四十貫錢確實是一本筆記小說的價錢,小官人要知道,一本書賣五十文,還要支付雕版工錢,油墨紙張錢,一般毛紙還不行,還必須用青紙,我們至少要賣兩千冊才能賺錢,若不是東主點頭,我還真給不了四十貫。”

  李大器有點生氣了,兒子什么時候學得像商人一樣討價還價,而且羅掌柜待自己不薄,怎能讓他為難?李大器便沉下臉,拉長聲音道:“慶兒,不準再說了。”

  李延慶見父親生氣了,便把書稿推給羅掌柜,“那就四十貫吧!”

  羅掌柜大喜,連忙問道:“那下一部書小官人打算什么時候能給我?”

  李延慶撓撓頭,裝出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我現在學業太忙,恐怕沒有多少時間,一年半載也說不準,我盡量吧!”

  羅掌柜呆了一下,他終于領教到這小子的厲害了,他又想了想說:“要不這樣,我給三十足貫基本潤筆錢,另外以兩千冊為界,超過兩千冊部分我分二成給你,這個方案如何?”

  李延慶聽他肯分兩成給自己,價錢還算厚道,便笑道:“那我們就一言為定,春節后我把下一部交給掌柜,你跟我爹爹結帳,我回去做功課了。”

  說完,他生怕父親責怪自己掉進錢眼,轉身便一溜煙地跑了。

  李大器拿兒子沒辦法,只得歉然對羅掌柜道:“小孩子不懂事,請羅掌柜多多包涵。”

  羅掌柜滿臉苦笑,“若我兒子有令郎一成的‘不懂事’,我就要給祖宗燒高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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