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請他做了什么?”吳靈問道。
秦開抓了抓頭發,“就是冥婚,就是冥婚的東西!我們也不懂……我老婆覺得,找個人照顧兒子……他沒結婚,總歸是,總歸是有些不完整,有些不對。結冥婚也好,總歸要結婚。也不是害人。這又不是害人!只是想要……對方也是,女方也是啊!我們肯定要和對方談好的。如果對方也只有一個孩子,也是中年喪子,如果……我們兩家……也算是認識個朋友。真的是……太難過了……”
秦開的淚水砸在地板上,“太難過了……你們這些小年輕根本不懂。我們將他養到那么大,看著他一天天長大。突然,突然就……一點準備都沒有。那天接到電話的時候,沖到醫院的時候,我們兩個都不知道在做什么。那幾天就像是飄在天上。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兒子就這么沒了……就這么沒了……他才工作不久,還跟個小孩一樣。跟他朋友通宵看球賽,說要帶我們去旅游,說要跟朋友去現場看球,還喜歡玩那種小孩子的游戲。他才二十五歲啊!才……二十五……還沒談過朋友,還沒結婚,還沒有小孩……我們兩個都還沒退休呢……給他介紹朋友,他又不愿意。我們之前都覺得他沒長大。這次知道他有個喜歡的女的……他死了三年了,我們才知道他喜歡自己一個同學那么多年……我們就是……就是難過……太難過了……家里面突然少了個人,看到他的鞋子,看到他房間……嗚……那時候,我們都想過死了算了……一直到去年,我們還覺得,不如死了算了……已經這樣了……已經這樣了……我們兩個三年都沒好好講過話了。只有到他忌日,到清明的時候,我們才會說話……真的,太痛苦了……”
秦開泣不成聲。
吳靈和葉青、劉淼都沒說話。
秦開的情緒平穩了一些后,吳靈才問道:“你們具體做了什么?秦先生,這關系到您現在的安危。我們需要那個人是如何幫助您兒子結冥婚的。”
秦開抹了抹臉,“他沒答應。我們第一次找上門,他沒答應。他說自己不做這行了,找不到貨……我那時候……我們那時候,就是一口氣撐著……他那么說,我那時候也沒聽出來。他說沒有貨,我就說如果有年齡合適的,就聯系我們。我們那時候想的,就是他可能是做殯葬的,知道誰家死了什么人。要是碰到合適的……我覺得年齡合適就行了。我老婆比較挑,還要打聽人家的情況,打聽脾氣好不好。她有點兒……有點兒魔怔了。但這種事情……有點盼頭也好,做點事情,忙起來也好。”
“嗯。”
“他之后沒聯系我們,我們找了其他人,也沒合適的。不是沒有辦法,就是其他人給找的……用我老婆的話來說,歪瓜裂棗。那種車禍的,人死的時候都……她就不滿意,覺得這樣到下面,也是那種樣子。還有學歷低的,長得不好看的……挑就挑吧……我們這樣轉了一圈,又去聯系他。也就是碰碰運氣。而且他看起來……看起來就不太一樣。我們第一次去,他那些鄰居就有跟我們搭話,村里人,好像……好像都認識他。大概就是這樣吧。他們對他也好奇。說他以前給大戶人家結冥婚。還沒建國的時候,給大戶人家結冥婚,很有錢,還會算命,結冥婚要算八字,還有很多講究。他們家,還會扎紙人,做陪葬的東西,會算風水,會找墓穴什么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我老婆想給兒子最好的,有些……有些希望吧。我們后來又去找他了幾次。他就有些松口,問我們要了八字。再過一陣,就有個電話打到家里,他說找到了。”
“你們就又去了他那里?還是他來找你們?”
“我們去了他那里。他說看我們誠意,八字也正好,就給我們特別優待什么的。我也沒聽懂……他說話,神神道道的。我和我老婆就去了。他家,有點兒破,家里面好像沒人打掃,沒有活人的那種……那次去,感覺就特別冷。他家空調開著,開得特別低,還弄了個冰柜……他打開冰柜給我們看的……”
“尸體?”
“嗯……”
“是照片中那個女人?”
“不是!根本不是!那個女的,長得挺好看的,很漂亮,比照片上的漂亮多了。他說她是胃癌死掉的,還給我們看了她肚子上的疤,做過手術。他還拿著她的病例報告、明、死亡證明。東西都是齊的。她沒家人。好像是農村出來,到民慶來打工。家里面知道她死了,拿了她的東西,人就扔在醫院里,跑掉了。他說結冥婚,得這種……不然家里面鬧不清楚。說有另外一個,也是剛死掉的,但人家根本不信這些。現在愿意結冥婚的越來越少的,八字合適的也少了。他……說了挺多的……我老婆看那些文件,看得挺仔細的。我就聽他說。他說的八字的那些,我也不懂……就這樣……”
“就這樣定下來了?”
“嗯。”
“冥婚的流程呢?”
“我兒子已經火化了,所以流程有些麻煩……我們……我們在他那個房子里,跟那個……那個尸體呆了三天。中間辦婚禮,他叫了個男的,抱著一只公雞,然后拜天地、拜父母……大晚上的弄的。也沒敲鑼打鼓,靜悄悄的……那一天晚上……很嚇人……就是那種,那種氣氛……還有個死人在……就這樣……三天之后,他說要回門,冥婚的回門就是回下面去……他把人送去火化了,燒了紙,然后又讓我們跪啊、磕頭啊、上香啊……前前后后折騰了五六天,他說可以了……我腦袋都暈乎乎的,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中間收錢,火化的錢、紙錢什么的,都是他直接讓我們付錢,最后還給了他五萬塊。前前后后,得將近二十萬了。那個骨灰,也沒和我兒子合葬。說要一年。骨灰放在他那里了……”
“骨灰放在他那里?”
“嗯……那個,家里面出現……我和我老婆被嚇到了。我老婆跟她同事說漏了嘴……我們之前被折騰得,腦子都不太靈光了。磕頭、拜佛,還要吃什么東西、一套套的……結束之后,我們都是松口氣,都感覺,感覺跟死了一次一樣。每次那種氣氛……真的不愿意想起來……后來去找過!我們去找過!他說,是新媳婦在做規矩,讓我們不要緊張。我們,我們以為……同事那邊,親戚那邊,都糊弄過去了。他們都可憐我們,覺得我們腦子壞掉了。再后來,結束了……一年到期,他說合葬……合葬了之后,嗯……這種事情,我們也不想被人知道。太……要被人說三道四的吧……這種迷信的事情,我們以前都不會做的。他說沒關系。我兒子的墓,買的是三個穴的,還有兩個是我們的,給我們備著的。所以……他說他來處理好了。我們以為完全結束了。都想要領養孩子,都想要重新開始了……明明……明明那個女的后來也不怎么出現了……誰知道會這樣……”
“您之后沒有再找過他嗎?”
“秦先生?”
秦開抱著頭,“找不到。他不見了。他們村子的人說,他出門了。我們后來說要報警,他們才說實話。那個人就是個騙子!是個騙子!根本就沒有什么尸體,都是假的。那個不是尸體!那個男的是他兒子,女的是他兒媳婦!他們不光在民慶這邊有房子、騙人,在其他地方也有房子!每年到處跑,哪里有生意就到哪里……他們村子也是做這個的!就是做紙錢、香燭、壽衣那些生意的。還有人在火葬場、在公墓干活。都是假的啊……明明……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