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那幅畫看了很久,下意識尋找鄭大的身影。
白安似乎沒有畫鄭大。除了鄭小溪,其他人都只是剪影,只有一個輪廓。就算是鄭小溪,他也沒畫上清晰的五官。
我有些出神。
手機屏幕關了,我下意識打開,卻是沒有再看那幅畫。
有關轉世,有關前世,我都沒有記憶,也就沒有太深的感觸。
葉青是什么百世惡人,我想到的是電影電視里的一些故事。
常提到輪回的影視劇是愛情劇。觀眾喜歡看纏綿悱惻,生生世世不離不棄的愛情故事。
換一個生生世世作惡的人,生生世世做善事的人,故事劇情似乎就沒什么意思了。
只是,大多數人的人生和影視劇的劇情也沒有關系。
鄭大是卑劣小人,被愛情沖昏頭,自私自利,害人害己。他轉世成為仲村敏郎,沒有因此變得智慧,仍然是個顧頭不顧尾的人,為了喜歡的女人沖動行事,將家人、朋友連累后,娶妻生子,卻沉迷過去,自己再次家破人亡。
島田大樹還只是個小孩,什么都沒來得及做,因為靈魂想起了前世的記憶,被女鬼殺死后,人生就提前終止了。
如果沒有遇到女鬼,會怎么樣?
島田大樹也會走上一樣的人生嗎?遇到一個女人,愛上之后不管不顧。如果愛情再次不順,就再次在沖動之下做點什么,連累自己身邊的人?
那么,葉青呢?
上一世的葉青也是這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只不過,上一世葉青的目的可能不是改變世界……
我呢?
我又是什么樣的?
我……
……是怎么死的?
一想到此,我的精神就無法集中。
我此前也想過這些,卻是沒有那么深刻的感觸。
古陌和我討論過,我猜測中,自己大概就是為了家人做了什么,害死了很多人……
可這種簡單的猜測根本沒有“質感”。念頭輕飄飄的,從腦袋里一晃而過,馬上就消失不見了。
直到這次在夢境中看到了鄭大。
一個人,三輩子,如此血淋淋的人生軌跡,觸目驚心。
那種沉重感一下子砸在了我的腦袋上,讓我眩暈,喘不過起來。
我討厭自己現在的情緒,卻無法克制住那種惶恐不安。
鄭大的輪回就在提醒我,我的前世可能鑄成了無法挽回的錯誤,到了今生,我依然難逃這樣的宿命。
我躺在床上,精神都無法集中,身上的力氣都在不知不覺間全都消失了。
我閉上眼睛,還能感覺到自己眼眶發熱。
想要停止思考,停止所有的想法,想點其他的,讓自己重新精神起來都做不到。
我有一種人生已經完了,已經這樣了,再也沒有未來的感覺。
世界惡化,可能會變得一團糟的時候,我也只是恐懼不安罷了,我那時候不知所措,但有青葉的人推著我往前進,慢慢就穩定了下來。
現在卻是另一種感覺。
我想起以前在哪兒看到過的,大概就是一個人某一天突然發覺,人生就是那樣了,每天過著同樣的生活,陷入柴米油鹽醬醋的小麻煩中,不愛自己的工作,不愛自己的伴侶,不愛自己的孩子,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沒有成就,只有一種空落落的遺憾。
好像是一個人在社交網站上發布的內容吧。
他被罵了一通,被說是無病呻吟,被罵不知進取,有人同情他的伴侶、孩子,有人嘲笑他的懦弱。
我當時只是一個看客,或許點贊了一些評論,或許心里面也嘲笑過。
現在我才體會到那種空落落的感覺。
前路黑暗,看不到一點希望。
回頭看,自己走過的路也是一片漆黑。
我都以為自己在這短時間內得了抑郁癥,還是嚴重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
那種情緒比鬼魂的陰氣更加讓人窒息。
我想要大口大口的呼吸。
我睜開眼,沒有看到臥室的天花板。
沉悶的感覺包圍住了我。
周圍是蒸騰的熱氣。
什么……這里是……
嘩啦……
水聲之后,有說話聲響起來。
“古川君膽子真大啊。”
熟悉的聲線和語調。
我轉過頭,看到了圍著浴巾的導演大冢一郎。
“大冢導演,你也來了。”男主演古川和馬笑了一下。
我的靈魂飄起來,就見到了在空蕩蕩大浴室中的兩個男人。
大冢導演進入了浴池,舒服地呼了口氣。
兩人怎么……
我一時間沒有理清現在的狀況。
“古川君,你怎么看這次的事情?”大冢導演問道。
古川和馬的意識中出現了記憶。
他的記憶有過很長時間的空白,從旅館到警局,最后出現的畫面是一堆人在神社水潭邊醒來的場景。
女鬼沒有殺死他們所有人。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本地的警察只說他們自己離開了安排他們居住的學校場館,被人發現上了山。
旅館內,島田太太死狀可怖的尸體被警察找到了。水潭里面,島田大樹的尸體也漂浮著。
他們每個人都有嫌疑,卻又都沒有被證據指控。
島田太太身上的傷很明顯是動物利爪造成的,并非人為。
至于島田大樹,他看來是被劇組的人投入水潭中淹死的,身上、山路上都有他掙扎的痕跡。可劇組的人都說自己失憶,就連島田大樹的父母、祖父母都是如此。
案子太離奇了。
本地的小警察頂多碰到一些偷竊案件,鄰里糾紛,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
劇組又吸引來了媒體的聚光燈,讓一切變得更加復雜。
“果然是碰到了鬼吧。”古川說道。
大冢導演笑了一聲。
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我聽說,有一家新聞記者找到了島田太太當年請的法師了。”
古川看向了導演,以眼神示意導演繼續。
“是京都有名的大法師,已經老得走不動路了,卻還記得島田太太,看到新聞的時候,就認了出來。他還記得這里的山呢。”導演說道,“他的弟子對記者轉述了一些話。當年,這山上有很多鬼。整座山上都是鬼。他沒有辦法超度,才只能給島田太太所開的旅館加了一圈結界,保護他們。”
導演說到此,意味深長地說道:“小笠原先生可是非常信奉那位法師的。”
古川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張面孔。是個中年人,西裝革履,站在閃光燈前。不是明星,應該是J國的官員。
“這樣的話,這件事應該很快能平息吧。”古川呼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