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厭惡這些人的做派。
陳愛華裝死，將人推到了我們面前，我們職責所在，只能應付著。
他們反復嚷嚷，我們也就輪流上去說些車轱轆話。
這事情他們沒道理，法律上也站不住腳，可人家要鬧，我們又不能將人打出去。
房管局的人吃完飯，看了會兒熱鬧，拍拍我們肩膀，表示同情。
居委會的地方并不大。房管局要出去做事了，那些人卻是不肯讓開道。
局面變得亂糟糟，各說各的話，好像就比拼著誰先耐不住，自動認輸。
我感到頭疼，對房管局的負責人小聲道歉。對方一肚子怨氣，但很理解我。
居委會外面也聚起了人，好多都是熟面孔。
有個十九號樓的大爺就大聲罵道：“你們妨礙人家辦公，還有道理了啊！不要臉到這地步，丟不丟人啊！”
外頭的人跟著起哄。
還有人認識陳愛華，罵起他來：“陳愛華你是不是男人！慫逼！就被你小舅子占便宜，連兒子的婚房都給人家占了！你入贅他們倪家了啊！”
陳愛華低著頭，沒吭聲，好像習慣了這種場面。
我轉頭隨便看了一眼，趁著這機會歇一口氣，就看到了外頭人群中的一個身影。
我的身體立馬就僵直了。
那個帶了棒球帽的老外抬了抬頭，似乎對我露出了一個笑容。下一秒，他伸手拉了拉帽檐，遮住了大半張臉，往后退了幾步。
那只惡魔！
我渾身發寒，一時間除了握緊拳頭，緊盯住他，什么都做不了。
我現在可沒有辦法消滅它。
它找上門，也就是知道我是誰、我在哪兒了！
我后背有汗水流下來。
那個身影從我的視線中消失，轉到了我看不到的死角。
我覺得危險，想要提醒瘦子他們，又怕我的舉動將惡魔的注意力引到他們身上。
“要不要幫忙？”
一個聲音直接在我耳畔響起，貼著我的耳朵，鉆入我的大腦。
我猛地回頭，卻看到了房管局那位疑惑的臉。
不是他在說話。
“要不要我幫忙？這很容易。只要你點一下頭，我就能讓這些麻煩的人類徹底消失。”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這次說了不少話。
我意識到這是惡魔的聲音。
它的身形隱匿，我完全看不到，只能聽到它的聲音。
我的身體還僵硬著，脖子更是不敢動。
“不用你付出任何代價。這是一次免費的幫助。只要你點頭，我就能為你解決這個小麻煩。你應該明白，用人類的手段對付這種臭蟲既繁瑣，又低效，甚至是無用。你們的法律和道德無法約束這種臭蟲。而我，能為你免除所有麻煩。”惡魔在我耳邊低語，“自古以來，惡魔就是被人類驅使，做人類不方便做的事情。這是互利互惠的好事，是生態鏈的一部分。”
它說的都是歪門邪道，可不得不承認，惡魔很會誘惑人。
我知道它危險，卻依然克制不住看了眼唾沫橫飛的胖男人和他那個得意洋洋的兒子。
法律和道德無法約束這種人，更無法阻止他們。
但這不代表靈異的手段就是值得推廣的好辦法。
我沒有理那只惡魔，滿腦子想著該怎么偷偷通知吳靈這件事。
吳靈大概是趕不及過來。我應該找葉青才對。
六號樓在地震之后就被封了。那棟樓已經被鑒定為危樓，樓下系了一圈警示帶。就算沒有那些警示帶，我也不可能在惡魔的眼皮子底下跑去找葉青。
更糟糕的是，我現在要離開居委會的辦公室都困難重重。倪家的人擋著道，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放棄。
那只惡魔發出了低沉的笑聲，諷刺意味十足。
“你沒感覺到世界的改變嗎？”它忽然換了個話題，還停頓幾秒，仿佛在等我回答。
“這個世界要改變了。以前，是人類改變世界。從原始的氏族部落，到工業革命后的現代社會。人類改變了自己，改變了自然，改變了整個世界。惡魔被人類屠殺，妖怪被驅離城市，巫師、魔法師受到火刑……現在，這些東西又繁盛起來。人類開始熱衷于虛假的怪物，游戲、電影……人類用科技將祖先們消滅的怪物捧上了神壇，年輕人喜歡這些酷炫的東西，為它們花錢，為它們貢獻力量。這個世界又要改變了。”
惡魔的語氣并不激昂，不是那種煽動性很強的演講，而是充滿譏諷、嘲笑的陳述。
“這一次，不再是人類主導的改變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它突然狂笑起來，從它的笑聲中，我竟然聽出了悲涼。
我有些不明白它在發什么瘋。
“喂，你不順應時代，加入這場變革嗎？”惡魔停止了笑聲，用蠱惑的聲音問道。
我保持著沉默。
我想要做的是改變這一切。我更認同葉青的觀點，也希望葉青的計劃能成功。
惡魔也好，鬼怪也罷，還是停留在那些作品中，成為人筆下的虛構角色，才讓人放心。
惡魔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態度，很久都沒說話。
我被人揪了一下衣服，一抬眼，才發現那個年輕人沖到了我面前。
胖子伸手攔了一下，那個年輕人還緊緊抓著我的衣服。
“什么意思啊你？裝傻是吧！我告訴你們，你們不賠錢，這事情就沒完！你裝傻也躲不過去！你叫什么！我要找你們領導！我要到網上曝光你！”年輕人嚷嚷著。
“你放手！別拉拉扯扯的。有話好好說！”胖子想要拉開那個年輕人。
我剛才一直聽惡魔說話，沒有聽他們吵鬧。但想來，他們說的也就是那些東西。
我感覺了一下，沒有感覺到異常。惡魔也很久沒說話。可能是看我油鹽不進，就走了吧。我希望它是放棄了。
正想要開口應付眼前的局面，我就看到年輕人忽然顫抖起來，瞪大眼睛，死死瞪著我身后。
我感覺到自己身后好像多了點什么。
胖子斜眼看了看，小眼睛也努力睜大了。
我的身體再次僵硬，一動都不敢動。
“啊！惡魔！惡魔啊！”年輕人大喊一聲，松開手，發瘋了一般往外跑。
胖男人蒙了，沒有去阻攔。
跟著一起來的還有幾個女人。其中一個好像是年輕人的老婆，抓住了他的手臂，還沒開口，就被狠狠甩開。
我看著那個年輕人好像真的精神不正常，撕扯著前方的人，拼命要出去。我還聞到了尿騷味，眼睜睜看著他一點點癱軟下來。
“呀啊——”年輕人的老婆突然也尖叫起來，兩眼一翻，昏厥過去。
周圍一片大亂。
這些倪家的人仿佛都看到了惡魔的恐怖身影，嚇得失了神智。
我聽到有人喊報警，喊救護車，還有人忙不迭地讓開，說是傳染病。
我趁著這個機會轉過頭，就看到了夢境中惡魔的身影。
比夢境中更加可怕。
這個惡魔有兩米多高，頭上的彎角掛著血肉，皮膚粗糙，眼神兇狠，表情猙獰，身上散發著灼熱的氣息。它手中握著鞭子，脖子上掛著人的頭骨做成的項鏈，腳邊還跟著一只兇惡的三頭犬。
這是標準的惡魔造型。
但比起電影、動畫，這只惡魔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就足以嚇得人崩潰。
雖說如此，這氣勢未免也太驚人了。
倪家的人全都瘋瘋癲癲，不太正常。
“你看，我說了，這很簡單。”惡魔對我說道，聲音變得甕聲甕氣，“這個世界也變了。力量唾手可得。哈！”
我嘴唇動了動，“你想要，做什么？”
“當然是靈魂。人類的靈魂，強大的靈魂。”惡魔說道，看向了一個方向。
我不用順著它的視線看過去也知道。
它在看六號樓。
它想要葉青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