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意外這個“魏先生”是個女人,但其他人對此都沒有驚訝。
就連吳靈,都對魏先生的性別沒有產生一點兒懷疑。
魏先生看起來年紀倒是不小,女性化的特征或許不是那么明顯,換個打扮,被當成是老年男性也不會讓人感到違和。
吳靈伸手摸了摸魏先生蒼老的手背,又將手指按在了魏先生的額頭上,詢問那個青年:“請問,魏先生出現這種狀況有多久了?”
青年很流利地回答:“從年初開始,他就覺得不舒服。一開始只是有些心悸和氣喘,后來就覺得精力不濟,出現了頭暈眼花的癥狀。再后來,他的精神狀況越來越不好,整個人萎靡不振。從一個多月前開始,他就經常昏睡不醒。我們已經陪他去醫院看過幾次了。醫院一開始的診斷結果是老年病,身體機能衰老之后,自然而然有了一些反應。藥物治療了一陣,效果不大。他們建議他進行療養。魏先生執意留在家中,我們就請家庭醫生配合進行療養。他的飲食和生活習慣都有了改變,但情況沒有轉好。在出現昏睡狀況之后,我們又送他就醫,情況依然不容樂觀。各種儀器檢測過后,沒能得到一個確切的診斷。”
青年頓了頓,“從之前開始,我們就有考慮其他辦法。魏先生早年喪偶,中年喪子,為亡妻和亡子每年都要做法事,平日里也有供奉。他經常聯系的那位菩提大師就為他念了幾天的經文,但情況也沒有好轉。我們另外找了一些人,按照魏先生的意思,做了一些其他嘗試,都沒有結果。魏先生大概是覺得,這種病癥是亡妻和亡子準備來接他了,到現在,都有些放棄的意思了。”
說到此,青年流露出了無奈的情緒。
“門口那個人……”吳靈微微抬頭。
青年頜首,“那個可能是魏先生過世的兒子。”
他說著,看向了墻上的畫框。也可能是相框。
就我所看到的,那里只有一個框,框里面是伸出來的一只手,手上滴著血,將墻面和地板都給染紅了。就像是隔著墻,在墻的另一面,一個重傷的人垂死掙扎,將手從窟窿中伸了出來。
看其他人的表情,他們應該是看到了那個魏先生的兒子。
吳靈沒說什么,收回了搭在魏先生額頭上的手。
“我需要做一個鎮魂的法術。”吳靈說道,“魏先生的魂魄不穩,所以才產生了這種情況。穩定下他的魂魄,應該就會好轉。”
青年沒有驚訝,點頭認可,但又提醒了一句:“之前我們請來的師父中也有這么說的。”
這意思就是,這方法已經有人試驗過了,顯然也失敗了。
吳靈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問了兩句對方做法的過程,就要繼續。
吳家的人低聲反對道:“人家請的大師都不行了,你就別瞎胡鬧了!”
老頭大概是所有人中最相信吳靈的,依然是不安問道:“吳靈,你有幾分把握?”
“三分吧。”吳靈很淡定。
之前就反對的一老一少立刻就挺直了腰板,要阻止吳靈胡鬧。
那個男孩不屑說道:“封建迷信。既然國內查不出來,應該送到國外去查一查。國內的醫療條件就這樣了,外國才先進呢,沒有這種疑難雜癥。”
中年人附和了一句,又是一臉嫌棄,想要阻止吳靈。
老頭臉色陰晴不定,一咬牙,說道:“來都來了,那一定要試一試。”
中年人和男孩再不樂意,也阻止不了要開始行動的人。中年人眼珠子一轉,湊到了找顧魏先生的那個青年身邊。
我沒有跟過去偷聽,就看吳靈忙碌。
此行過來,吳靈帶了不少東西。她正一一檢查,突然問道:“有一個金色的罐子,應該放在這里的。是不是被放到其他地方了?”
我看到那個男孩臉色一白,但身體站得更加筆直了。
老頭幫忙找了找,黑著臉看向了男孩。
男孩搶先道:“你的東西我才不屑看呢。誰知道你把東西塞在哪里了?”
吳靈只是目光沉靜地看著男孩。
男孩梗著脖子,擠出一個倔強的表情。
老頭氣得發抖。
“快把東西拿出來!你不要胡鬧!”老頭壓低聲音,瞟了眼被中年人纏住的那個青年。
男孩不服氣道:“憑什么就賴我頭上?!”
吳靈說道:“那里面的東西是我調配出來的畫符原液,你拿去了也沒什么用處。那個器皿倒是純金的,但裝過了原液,已經發生了變化。你要用那樣的東西打造首飾、金條,會發生一些不好的效果。”
“你胡說什么?誰偷你東西了!”男孩面紅耳赤。
老頭重重吐了口氣,看向吳靈,“沒有那個,還能做法術嗎?”
“可以是可以,但效果就打折扣了。”吳靈說道。
老頭微微點頭,又看向男孩,“這次回去,你就跟著你爸在廠里面做吧。”
男孩氣得發抖,“我已經考了大學……”
“就你這樣的,去讀什么大學?出去給我們吳家丟臉嗎?難不成以后還要讓家里人去外地的派出所將你領回來?!”老頭的語氣嚴厲,壓得人喘不過氣。
男孩臉色由紅轉白,“我沒有……我……”
他底氣不足的表現,更讓老頭失望搖頭。
要說起來,比起吳家人,我大概是感受最深的。
吳家已經經歷了幾代人的變化,我卻是在跳躍的夢境中,短時間內就看到了吳家這種落魄。
那個試圖控制住河靈、山靈的吳家,那個瘋狂招鬼嚇唬全城百姓的吳家,轉眼間,就變成了這樣一雖龐大卻臃腫腐朽的家族,已經是爛到骨子里了。
我看向了吳靈。
她有沒有之前的記憶呢?
如果她記得自己是怎么進入瓷娃娃的身體,被吳家煉了多年,她會是什么心情?
吳靈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她只是拿出了其他瓶瓶罐罐,很鎮定地準備施法。
另一邊,那個中年人鎩羽而歸,失望之極,還有點兒憤恨不平,鄙夷地嘀咕了兩句:“迷信、愚蠢……”
吳靈示意青年將被子掀開,將魏先生身上的衣服都脫掉。
赤條條的老女人身體展露在我的眼前,但在其他人眼中,大概是看到了一個老男人的身軀。
吳靈左手托了一個陶碗,右手拿著一支竹子做的毛筆,毛筆筆尖是墨色的。她面前的小桌上依次排開一排瓶瓶罐罐。毛筆蘸了第一個瓶子中的紅色的墨,在陶碗中畫了一個圈。隨著那圓圈,紅色的墨水如瀑布流淌,改變了陶碗下半部分的顏色。接著是綠色的、藍色的、嫩黃色……墨水。如此一遍遍畫圈,墨水一層層流淌覆蓋,陶碗中的顏色變成了一種詭異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