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和這只泰迪熊對視著。之前夢境附身泰迪熊，我十分明白這些熊是有思想的。雖然不知道它們的智商有多少，但至少和十來歲的孩子差不多。
很顯然，泰迪熊絕對不笨。
它鋒利的牙齒刮過了我的皮膚，但并沒有傷害到我。我都能感覺到它身體里面柔軟的棉花。
構造來說，它大體還是毛絨玩具，多了耳朵和手，多了一口牙齒，但這也不影響它的本質。
泰迪熊吐出了我的手后，安靜和我對視。
我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
和它交流嗎？它應該能聽懂我說話，也知道匯鄉許多事情，但我聽不到它的心聲啊。
呂巧嵐恐怕也沒辦法和這只泰迪熊心意相通。
我正考慮這件事，聽到了一下吸氣聲。
我心一緊，猛地回頭，泰迪熊也轉了頭，動作迅猛地撲向了另一邊的床下。
我腦靈光一閃，伸手撈到了空的泰迪熊，站在床一看，貼著床的地板趴了半截身體。
“孟華……”我叫出了那只鬼的名字。
孟華正在瑟瑟發抖，臉還涕淚橫流。
他捂著自己的嘴巴，但之前的聲音還是暴露了他的存在。
實際，是他自己不出聲，我還是能感覺到他身鬼魂的陰氣。剛才不過是太投入地想著泰迪熊的事情，再加我真沒想到孟華會一塊兒被我從夢境帶出來。
孟華很恐懼，不光是對泰迪熊的恐懼，還有對我的恐懼。
任何人碰到這種事情都要嚇得不輕吧。
我在床盤腿坐下，泰迪熊放在我的腿，手圈著它毛茸茸的肚子。
我可不希望泰迪熊現在把孟華給消滅了。
和孟華，我想還是能用語言來溝通的。孟華知道的可能還泰迪熊多。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看孟華的身影有些單薄，恐怕是被泰迪熊傷得不輕，我也不拖時間，單刀直入地質問他有關匯鄉的事情。
我的夢境很跳動，只看到了孟華變鬼初時的情況和之前遭遇泰迪熊的一幕。在這兩者之間，十年左右的時間，肯定發生了很多事情。孟華對付欺負自己兒子的惡棍，可是很熟練的，總不是一夜間能有這樣的經驗。
孟華真的是被嚇到，也沒隱瞞，頹然說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那個叫引路人的消失之后，我和我兒子一起。對門的李婆是個好人，幫著照顧我兒子，給他做飯吃。我妹妹和我小舅子有時候會來鬧。我是出事故死掉的，賠償金有幾十萬，加房子，本來夠凡凡念個大學出來，找個工作……他們那樣，我不可能不管，鬧了幾次之后，他們是真的怕了。我想辦法讓他們把錢存到了凡凡名字的賬戶。凡凡從小老實，有些不太懂人情世故。李婆的兒子不知道怎么，打聽清楚了所有事情，問凡凡要錢，我又嚇唬了他。我把銀行卡的事情告訴李婆，李婆真的是個好人，也是有時候拿錢幫凡凡交學費，買衣服，買點好吃的補補，買了吃的她自己都不舍得吃一口……”
孟華很感傷，也可能是要徹底消失了，情不自禁回憶人生。
“……我每天跟著凡凡，保護他。他那個性子，在學校里面總有些壞學生要欺負他，我教訓了那群小鬼幾次，他們顧不凡凡了。”
“你做了什么？”我問道。
孟華的能力似乎不是我之前以為的，是動一動活人，絆他們一跤，或者打他們一下。
孟華看看我，又看看泰迪熊。
泰迪熊對他呲牙咧嘴，似乎還要跳下去吃掉他。
我連忙抱住了泰迪熊。
孟華縮了縮身體，回答道：“我，我也不知道……只不過，我碰到的人，只要我故意去碰他們，他們會和人吵起來、打起來。”
這有點兒像是某種能力，還是挺另類的能力。
我有些理解他面對泰迪熊時候的束手無策了。泰迪熊顯然不可能被這種能力影響，當時也沒有其他東西可以和泰迪熊打起來，真要動手，可能是泰迪熊打孟華的兒子了。
“那個女鬼呢？又是怎么來的？”我接著問道。
要是匯鄉的鬼這樣來無影去無蹤，隨便亂跑，危險程度又升了。
孟華先是不解，看到泰迪熊后，了然了幾分，回答道：“她是凡凡高的學生，死了很多年，我在學校里面碰到她的。她我資歷深，知道很多事情，也認識很多鬼。有時候，她會到其他地方……”
孟華頓了頓，一咬牙，說道：“殺人，殺外地人。”
我心一凜。
“她好像只能殺死學生。有些小孩跟著打工的父母來我們這里，被她盯了，她會殺死他們。還有一些……”孟華聲音哽咽了一下，“有些跟著外出打工的父母出去，回匯鄉的時候，會有些變化。”
“變成了外地人？”我平靜地接了一句。
孟華頹然點頭，“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們是變成了外地人，變成了……這里的鬼可以殺的對象……我沒想到，她會盯了凡凡……凡凡他居然會變成外地人……怎么會這樣……”
孟華不理解，我卻大概能猜出來。
匯鄉人和外地人之間的區別，不是戶口本顯示的信息，而是心理。
這里的規矩本來是依靠匯鄉人的念在維持。不認同這些鬼故事的人，無論如何都無法當匯鄉人。
孟華的兒子，在外頭可能增長了眼界，不再相信鬼怪，可能還相信這世間有鬼，但對于匯鄉的規矩已經不再認同，他便不再是匯鄉的人了。
他也成了能夠被攻擊的目標。
“那她的死呢？”我又問道。
兩次目睹鬼魂的死亡，都是被其他鬼殺死。要是能弄清楚這一點，我救陳曉丘的時候，或許會省不少力氣。
孟華呆滯的眼神稍微多了一份清醒，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我也沒見過……”他看了眼泰迪熊，“我也從來沒見過異客。”
他竭力避免看向我。我猜測，他的眼，我也是發光的，可能和泰迪熊身的光差不多，甚至更強。
“鬼打墻和那個引路人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我沒有懷疑孟華說的是否屬實，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孟華聽到這個問題，仍舊是搖頭。
他這十年，看來沒做什么正經事情。或者說，他的正經事和一般鬼魂的“正經事”不同，是看顧自己的兒子。
“我沒害過人，我也知道，我快不行了。求求你，去找我兒子，讓他趕緊離開這里吧。”孟華哀求道，“他只是個普通的小孩，什么都不知道。他考了外地的大學，在這里也沒親人朋友。讓他離開這里，快點離開這里吧！”
這對我來說只是小事情，我點頭答應下來。
孟華好似再無牽掛，變淺的身影徹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