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那時聽到王大爺這話,一個當媽的人了還哇的就哭了。王大爺好聲好氣地安撫她。王慧勸了、叫了、最后忍不住罵了,王大爺還是那副好脾氣的樣子,還在說王大娘馬上回來做飯了。王慧受不了,最后跪下求王大爺了,又讓自己的孩子也去哭,王大爺終于是改了口。
“后來談起我媽,就不情不愿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在我們面前做戲,裝出我媽失蹤的樣子,還是真的清醒了。”王慧泣不成聲。
“我們會和您父親談的,看看他是什么情況。”鄭欣欣說道,又問,“那么您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很老實,脾氣很好,他從來沒打過我罵過我,一直寵著我。我奶奶重男輕女,對我和我媽都很不好,他就護著我們,還被奶奶抽過。”王慧感嘆道,“他和我媽感情特別好,兩個人認識之后從沒吵過架,別說吵架,一次拌嘴也沒有過,我媽一個眼神,他就知道我媽什么意思,他抬抬手,我媽也清楚他要做什么。”
王慧語氣哽咽,“我原來從沒想到過,我爸還能是個那么固執的人。他就認了死理了,覺得我媽一定會回來。”
“您別傷心,我們會好好開導您父親的。”鄭欣欣勸慰。
“是啊,小慧,你要穩住,這樣才能保證你父親走出悲痛。”何娟抽了紙巾給王慧。
王慧用力點頭。
我們約好了明天去王大爺家,讓何娟和鄭欣欣給王大爺做心理輔導。我和郭玉潔自然是一起去的。
去的路上我問兩個心理醫生有幾成把握。昨天因為王慧在,她們說起來都是一副肯定的口吻,給王慧信心,現在聽我問,則都是搖頭。
“還沒見過那位王大爺,我也說不清楚。有時候家屬根本沒有認清病人的狀況,描述的時候也會有偏差。”
到了王大爺家,王慧給我們開的門,鼻頭還有些泛紅。
我踏進那扇門,腳步就是一頓,好像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堵著門做什么?”郭玉潔推了我一把。
我一個踉蹌進去,差點兒摔個倒栽蔥,出了一身冷汗,倒是將那種異樣感給驅散了。
王慧連忙扶我,“沒事吧?有沒有摔倒?”
“沒有,沒事沒事。”我笑了笑,回頭瞪了郭玉潔一眼。
郭玉潔吐舌頭,沖我道歉地拜了拜。
王大爺看到我們,張口就問:“查的怎么樣了?找到我老伴了嗎?”
“正在查。王大爺您別急,一有消息,我們馬上就通知您。”郭玉潔回答。
何娟和鄭欣欣進屋不急著開口,先打量了一番屋子。
屋內東西很多,像許多老年人的家,什么都舍不得丟,這個留著、那個放著,越積越多。一室兩廳的房子中,只有一間臥房門關著,另一間敞開,看得出是空余的房間,還放著王慧的行李包,她昨天應該就住在這兒。
何娟和鄭欣欣大概是要從屋內的情況推測王大爺的性格。我卻是在掃了一眼后,視線就落在了關閉的那扇臥室門上。
上次來的時候,那扇門好像也是關著的。
獨居的人很少關閉家中房門的,因為只有一個人居住,沒必要關門保護隱私。是因為我們到來才關掉房門嗎?
鄭欣欣觀察完畢,就關心了一下王大爺最近的生活,慢慢引出話題。
我聽得心不在焉,總覺得這屋子給我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據說人老了之后就會散發出一股陳舊衰老的味道,只有年輕人聞得出來,也不知真假。上次似乎沒有這種感覺。我看向王大爺。王大爺的模樣同之前并無變化,不說王大娘,就笑呵呵的,一說起王大娘,就變了個人,猶如耍賴的孩子,不達目的就不罷休。
鄭欣欣和何娟都微微蹙眉,似有為難。
“你們找到葉青那幫年輕人了嗎?”王大爺突然問我。
我一怔,搖搖頭,“沒有,還沒找到他們。”
王大爺失望,“這樣啊。”
“他們……”我張了張口,想說他們可能死了,可當著那么多人的面,這話并不方便說出口,“要是找到他們,我一定跟您說一聲。”
“那太好了。”王大爺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假牙。
坐了半天,何娟和鄭欣欣透露出告辭之意,王慧送我們出來。
“怎么樣?”王慧關了門,在走廊上就迫不及待地問兩人。
兩人對視一眼,交換了意見。
“我們的看法是,您父親已經清醒認識到您母親的事情了。”鄭欣欣說道。
王慧有點兒懵,“那他現在……”
“理智上認清了現實,感情上并不愿意承認。很多失去親人的病人都是如此,簡單來講就是自欺欺人。”鄭欣欣嘆氣。
“這種需要長期心理輔導。小慧你別擔心,你父親不是得了嚴重的心理疾病,他會好的。”何娟說道。
王慧舒了口氣,“那要麻煩你們了。我……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謝謝你們。”
“不必客氣。”
兩人和王慧約好了之后上門的時間,我們四個就離開了。
我問兩人:“這樣的輔導要多久?”
鄭欣欣斜睨了我一眼,“放心,在你們拆遷工作正式開始前會好轉的。”
我被鄭欣欣和郭玉潔兩人用鄙夷的眼神瞪著,真心覺得冤枉。我完全不是那個意思,問時間只是順口一問罷了。
何娟年紀比我們都大,笑著打了圓場,“王大爺能早點好,對大家來說都是好事。”
到了小區門口,那兩人就和我們分開了。
郭玉潔拉了我一下,我往她身上倒去,幸好腰好,姿勢扭曲地剎住了車,離她的****還有幾厘米。不然吃了她的豆腐,得被她反射性地灌地上,直接去醫院看骨科,得不償失——別問我怎么知道她有這種反射動作的。
“做什么呀?”我揉了揉被她拉得快脫臼的手臂。
“我們從那條小街走一遍吧。”郭玉潔說道。
我愕然,“什么?”
“說不定我們能發現一些線索。”郭玉潔沒有同我開玩笑。
“警察都沒發現,我們能發現?”
我不信我們倆還有當偵探的天賦,可就是走一遍的事情,郭玉潔堅持,我就跟著走了。
那條小街在工農三村和四村之間,連接工農五村和六村,正經路名叫錦田路,但除了這四個小區的居民,沒人會往這里走。錦田路很窄,是單行道,誰要在這兒蹲兩天連一輛車都看不到。路兩邊是三村和四村的社區活動中心,都租借了出去,開的也是小賣部一類的小店。
兩年過去,這邊路口裝了個攝像頭,除此之外,沒有絲毫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