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在轉頭看到了周圍的民夫們,一個個的狼吞虎咽,連掉下來的一點點的渣渣,都小心的用衣襟給兜住,在吃完了一個餅之后,還不忘記小心的將這些渣渣都兜到自己的手心,一把就送入口中,真正的做到了一絲都不帶浪費的狀態之后,這顧崢原本打算吐掉口中剩余的渣滓的動作,就停頓了下來。
不行,他這一行為太詭異了,不像是一個干徭役的人所應該有的行為。
而饑腸轆轆的胃部以及急需補充能量的身體,都在明晃晃的告訴他,我們需要吃飯,我們需要蛋白質和碳水化合物。
這人啊,為了活著,什么樣的苦都可以忍受。
現如今不是矯情的時候,還是吃吧!
喉嚨中隨著大口的吞咽,那種糙糲之感愈加的明顯,才三兩口,顧崢就忍不住的端起旁邊的湯碗,狂喝了一口其中看起來同樣不美妙的湯水,來送下粗糙的蒸餅。
竟是豆湯?
為了補充民夫的體力,這其中還加了一點點的鹽,雖然很淡,豆也只是豆皮豆梗這般的劣等品,但是出奇的是,并不難喝。
有了湯水的一并送下,顧崢這一頓飯總算是干凈的吃了下去,而等到他再次起身,上前還湯碗的時候,他的身上已經因為這一段時間的修整,以及填飽了肚子,暖洋洋的恢復了幾分的力氣。
而這時候的天,早已經黯淡了下來,不再能繼續干活的好時候了。
這場地內的工頭也沒有再難為這些人,反倒是讓大家將工具放置到一堆,然后趕著他們往堤壩上方休憩所的方向走了過去。
終于可以休息了,顧崢的心踏實了幾分,但是他的眼睛卻是沒有閑著,他正在努力的觀察這周邊的地形和環境,以期望在接收了記憶之后,能夠為他將來的道路,提供一些至關重要的幫助。
待到抵達到了目的地,饒是早已經習慣了艱苦的新世界的生活的顧崢,也被這其中的環境給驚呆了。
所謂的民夫休息的房舍,不過是用破木頭和爛樹葉加上一些枯草之類的材料,歪歪斜斜搭箭的臨時小棚子罷了。
在其中,再隨意的鋪墊點質感柔軟的植物,就算是這些人的床鋪了。
那些個花花綠綠破破爛爛的被褥,一看就是農民們前來服徭役的時候,各自從自家中帶出來的。
不知道是在這里做了多久的工,一股子霉爛的味道,從打開的房間之中,傳了出來。
顧崢在這一排排的低矮憋屈的小房間的門口,躊躇不前,卻是在今日白日中的那個熟悉的中年男子的招呼下,終于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錚子,你愣在那干嘛呢?還不趕緊進屋休息,小心一會巡邏的士兵,將你當成想要逃跑的民夫給抓了,當街就要抽你十鞭作為處罰了。”
“哦哦哦,這就來。”
結束了發呆的顧崢,帶著一臉的感激,就低著頭彎著腰的鉆入到了那大叔所指著的那間房內。
這是個三角形的小棚子,內里的空間不大,只有兩個空檔的位置,進得其中,或是坐或是臥。
這房屋的高度……也容不下顧崢站起來了。
他又趁著外邊僅存的一點亮度觀察了內里,發現了一床破敗的不算太嚴重的被褥,想了一想,就鉆了進去。
看到在他身后的那位老叔并沒有表示出任何的疑惑之后,在內心中終于是松了一口氣。
自己沒有判斷錯誤,這年輕的委托人,根據他的身體狀況來判斷的話,想來是剛到工地上上工沒多久,否則這般惡劣的生活條件以及如此大的工作強度,他的身體早就沒有像現如今這樣的,還算是強壯了。
屋子中的空氣十分的沉悶,就算是熟識的人,也沒有了談天說地的興趣,蓋著被子皮的顧崢,輕輕的將眼睛閉上,就接收起了這個世界的屬于委托人的記憶。
再一次睜眼的時候,顧崢竟然是睡不著了。
他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坑,一個碩大的人力不可違的巨坑。
因為這委托人的身份,是正在修建大運河的民夫,而這個民夫的命運,又實在是太過于坎坷。
他的家鄉,正好就在通濟渠和永濟渠的中間。齊魯大地綿延多山的小村落之中。
秉承著舉國上下征集民夫的就近原則,他們的家鄉,就成為了征調勞力的重災區。
齊魯之人多憨直,讓干活就是埋頭死命的做。
等到他們辛辛苦苦加班加點的熬過了頭三年修建成的通濟渠之后,原以為可以解放回家了,這一群人轉頭就被帶到了家鄉的西北方的永濟渠的工地,繼續重復著他們年復一年的工作,挖方。
而等到這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運的委托人,熬過了三年的新渠道的徭役之后,在死了近3000萬的埋骨之地爬出來了之后,返回到自己家鄉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卻是早已經沒有了家了。
整個村落,死氣一片。
能夠干活的青壯全部都被調派到了徭役的第一線,只剩下了孤苦無助的老弱婦孺。
若是這樣,眾人苦點也能堅持下去,卻是在一的為了修建渠道的額外的攤派的征糧征稅的過程中,熬不下去的媳婦,改嫁了,吃不飽的老父母,卻要到深不可測,危險重重的大山之中討生活。
一個村落的老人,爬不動的餓死,能動的也是杳無音信,那滿是野獸痕跡的深汕路上,昭示了所有人那渺茫的生存之路。
正在委托人陷入到了茫茫四顧,不見前路的迷茫的狀態,瘋狂的追尋著村中鄉親們存活的線索的時候,在村頭之中,就出現了聞著風而動,久違了的朝廷之中的差役。
因為,大運河的收工在即,這一條建造好了的大運河,它本身的目的不是為了民眾,而是為了完成當今皇上的一個心愿。
那就是征服四方,讓全是刺頭的高句麗拜服在自己腳下的野望。
這遠征軍,自然是需要人手的,在兵強馬壯的皇帝陛下的眼中,他們需要的不是出外征戰的士兵,而是那些為他們提供遠征物資運輸的民夫。
倒霉的委托人,剛返家不過幾日,就為了都城的糧倉儲備,貢獻出了自己僅存的力量。
又被人拖走,進入到了送糧隊的征途,而這一次,好運氣沒有再眷顧這位委托人。
常年的勞作摧毀了他的軀體,家鄉的散離,沖垮了他的意志。
一個行尸走肉,失去了生存的意志之人,迅速的就被尾隨而至的病魔給纏繞在了左右。
不過一個冬天的事情,大運河的埋骨之地上,又多了一具沒有姓名的尸體。
在初步的通河之后,滾滾的黃水之中,隨水逐流,再也見不到他一絲存活于世界的痕跡。
迷茫之中,他沒有見到鬼神之說的地府輪回,只是在一片的混沌之中,不知目的的彷徨。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金色的圓球,如同這個世界上最為閃耀的太陽一般,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問出了他這么多年來,直指其心靈的話語。
“你可是有心愿未了?你本應是兒女具全壽終正寢之人,你可曾甘心如此一世?”
聽到了這句問詢,漂浮的委托人終于明白的知曉了自己一直游蕩的原因:因為不甘。
不甘于自己碌碌無為的一生,不甘于子欲養而親不待的事實,不甘于自己的操勞是為了誰!
他也想真正的為自己,為家人,認認真真的活上一世。
所以,笑忘書前的委托人誠心祈求:愿重來一世,擺脫我無謂的勞作之苦,解救我的鄉親,在這亂世之中。
多謝。
已經被當成了神的笑忘書,用裝神弄鬼的把戲,變出了兩紙契約,在雙方簽訂完畢之后,就將顧崢的靈魂引領至此。
見到了事件始末的顧崢,卻只想將笑忘書吊打一頓!
這愿望是如此的卑微,但是它的完成難度卻是如此的巨大。
現在是什么時候?
隋大運河的修建時期后半段。
舉國的民力,皆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修河道。
而這個委托人的身份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千萬人當中的一河工罷了,怎么用一己之力,拖家帶口的帶著一村子的老幼生活?
進山?
吃啥?
自己養的活那么多人嗎?
造反?
自己又不是自帶霸王色,讓人倒頭便拜!
雖然這一系列的舉動最終會演變成那種紛亂詭異的局勢,但是想要入局的人太多,而自己這種連寒門都不算的小蝦米,風雨飄搖間想要自保都太過于難受了!
這后續的事情,他需要好好的規劃,想個清楚了。
一時之間,顧崢雖然十分的乏累,卻是輾轉反側,再也難以入睡了。
忽然,簡陋的民房外,傳出來了一陣喧鬧的聲音,從木板碩大的縫隙中,跟著透過來了耀眼的火把的光芒。
外邊的聲音斷斷續續,讓一旁已經快要陷入到沉睡的老叔,也被驚醒了起來。
“錚娃子,這是咋地了,外邊咋那么的吵?”
而顧崢則是翻身起來,蹲在門縫處,朝著外邊望眼瞧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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