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摩,也叫阿史那思摩,李姓是李二陛下賜的。
這家伙自從上次策劃了襲擊李二的事情之后,雖然沒有被砍頭,但也沒得到什么好的結果,帶著一群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突厥人縮在河套地區一直就沒有出來過。
可是眼下老李的命令下來了,讓所有突厥人全部北遷,于是李思摩的春天也就到了。
“老臣李思摩參見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召老臣來有什么吩咐?”未時初刻,這位不怎么受待見的家伙出現在東宮,點頭哈腰的表示著恭敬,把自己的位置擺的很正。
李承乾最是見不得這種低三下四的人,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直起腰來說話!”
“喏,老臣遵令!”
“突厥現在還有多少人口?這次北遷可有什么困難?”李承乾對李思摩這種人很不感冒,便也懶得與他廢話,直入主題的問道。
“回殿下,突厥尚有人口三十余萬,北遷的事情沒有任何困難,謝殿下關心。”李思摩也知道自己在李承乾這里不受待見,畢竟上一次刺殺過人家老子,而且還差點害的人家丟了性命,眼下想要挽回已經是千難萬難。
“留下五萬青壯,男女各半,本宮會在邊境給你準備萬石糧食,你可愿意?”
李思摩很想說不愿意,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深吸一口氣說道:“殿下能說說原因么?五萬人不是小數量,將這么多人留下,臣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
“人數太多,糧食不夠這個理由怎么樣?”李承乾端起茶盞,漫不經心的說道。
古時歷來有端茶送客的說法,也就是說當主人家不想與客人繼續聊下去的時候,就端起手邊的茶但卻并不喝,這個時候客人應該明智的起身告辭,否則只會讓雙方都陷入一個尷尬的境地。
李思摩不管怎么說當初也是突厥的貴族,關于中原的一些文化也有著一定的了解,甚至就算是當年不了解,經過這么多年寄人籬下的生活,也掌握了一些。
所以當他看到李承乾做端茶送客狀時,心中忍不住暗嘆一聲,無奈的起身告辭。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其實很奇怪,有些人會讓人見面即生好感,也有些人會讓人見面即生厭惡。
李承乾對這個突厥的貴族便是這種感覺,看著李思摩離開的背影,他無論如何也生不出任何一絲好感。
許敬宗、李義府這樣的奸佞之輩他可以笑而應對;松贊干布這樣的梟雄他也可以與之侃侃而談;一群勛貴紈绔他更可以嬉笑怒罵。但對于李思摩……他試圖改變自己對這個人的態度,但最終卻發現這只是徒勞。
不說李承乾對李思摩這人的感觀如何,單說這離開東宮的突厥人。
其實李思摩這人并不善于阿諛奉承,當年頡利可汗戰敗,部下叛逃良多,只有李思摩一直陪在他左右不離不棄,李世民也正是有感于他的忠誠,所以才會讓他繼續掌管遷居于河套地區的東突厥部族。
這其間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李思摩為了族人能夠活的更好一些,曾經發動過一次叛亂,也就是李承乾遇險的那一次。
不過后來老李同志感覺他并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利,所以放過了他,繼續讓他掌管突厥部族,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讓李思摩徹底心服口服,從此死心塌地的跟隨這位大唐皇帝。
但是耐何太子就是看他不順眼,這種事情他也沒有任何辦法,想到李承乾命他留下五萬人的要求,頓時感覺如喪考妣。
“將軍到底為何悶悶不樂?能夠北遷回歸故土難道不值得高興么?”身邊長隨并沒有跟著李思摩面見李承乾,見他長吁短嘆不由問道。
“回歸故土固然好,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突厥已經不是當年的突厥了,薛延陀經過這么多年的休養實力早就已經超過了我們,回去漠南并不一定就是好事。”李思摩苦笑著搖頭,用突厥語緩緩說道。
“可是他們現在不是內亂了么?我們難道不能借這個機會……”長隨警惕的換成了突厥語,附在李思摩身邊小聲說道。
“不會有這個機會的,我們這次北遷最大的作用就是成為大唐的北部屏障,若是想要恢復舊國只怕立刻就會面對大唐的鐵騎。”
“那我們與薛延陀聯合怎么樣?”李思摩的長隨腦子不知道是怎么長的,竟然想出了這么一個奇葩的主意。
“休得胡言,我們現在整個族群的性命全都在天可汗陛下一念之間,莫非你想要害死所有人么?”李思摩狠狠瞪了身邊長隨一眼,低聲喝斥。
阿史那·社爾、執失思力等突厥名將現在大部分都已經歸順了大唐,他李思摩手下能戰之兵也不過五萬,戰馬不到十萬,這么一點點力量與薛延陀聯合必然被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畢竟草原上的部族與大唐并不一樣,李世民財大氣粗或許不在乎他東突厥余下這幾十萬人,但薛延陀人卻不會不在乎,與其聯合無異與虎謀皮。
所以眼下他現在已經徹底死了重新立國與大唐分庭抗衡的心,如何讓李二滿意,如何保全族人,讓族人得以休養生息才是他現在想要做的,遇到一個‘土豪’不容易,這中間他不想出任何的岔子。
“將軍,為何從宮里出來您就一直悶悶不樂,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么?”長隨自知失言,微微低頭請罪之后岔開了話題。
李思摩被身邊長隨再次勾起心事,長嘆一聲說道:“太子殿下要我留下五萬青壯,他用萬石糧食作為交換。你知道,我們族人本就不多,若是留下五萬青壯,到了草原根本無法立足,就算是有萬石糧草又有何用。”
“什么?五萬青壯,這,這不是斷了我突厥的根么?”長隨的眼中閃過一道莫名的光彩,不過因為位置的關系,李思摩并沒有注意到。
“是啊,斷根……”
“將軍,依小人看來不如去找陛下,將這件事情說予陛下知曉。畢竟我們只有三十余萬人,除去能戰之士,若是再留下五萬人,根本無力防守大唐北境。”
“去不得的,這件事情我們根本無力反抗,只能照辦。”李思摩緩緩搖頭:“太子的西域軍團很快就要入關,駐扎地就在河套地區,而北境駐守的將軍也同樣是太子的嫡系,如果我們不照他的意思辦,將來……”。
李思摩喃喃自語,與其是說給長隨聽,不如說是給自己聽。
大唐將來不管怎么說都是要由李承乾來繼承的,得罪了他將來會有什么樣的后果不問可知,所以李思摩盡管心中不愿,但最終卻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去辦。
接下來的路程,李思摩與他的長隨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直到回到住處,兩人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只是在李思摩回到住處不久之后,那個長隨便再次出門,兜兜轉轉之下來到了東市一家并不怎么起眼的門店前,警惕的四下打量了幾眼之后,閃身走了進去。
“你來了?可是有什么消息?”并不起眼的門店里面別有洞天,穿過前廳從后面出來便是一個長方形的小院,院子里布置著石桌石凳,還有一片小小的竹林,而說話的人則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擺弄著一把古琴。
“先生,小人讓您失望了。”長隨謹慎的行了一禮,表現出來的樣子比面對李思摩還要恭敬。
“怎么回事,說清楚。”擺弄古琴的人連頭都沒有抬,只是聲音冷的像是臘月中的寒風。
“小人今天試探了一句,發現他并不想與薛延陀人聯合,看上去似乎真的要做一條李唐皇室的走狗。而且,而且今天他被太子召進了東宮,太子讓他留下五萬青壯。”
長隨一五一十的把剛剛與李思摩在路上的對話復述了一遍,隨后便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等著坐在石凳上那人的吩咐。
“竟然有這樣的事,看來東宮那位并不怎么待見你們突厥人嘛。”坐在石凳上的人終于放棄了擺弄手中的古琴,將之放到一邊,抬起頭來之后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的中年面孔。
李思摩的長隨嘴角抽搐了一下,并沒有接話,因為他實在不知道應該怎么接。
又等了片刻,就在長隨感覺兩腳有些發麻的時候,那中年人突然再次開口:“你先回去吧,以后不用再來這里了。”
“呃……”那長隨愣了一下,剛想問為什么,隨后便想到自己似乎很快就要跟著李思摩離開長安了,這里好像真的不用再來了。
但是,但是以后自己的任務是什么呢?這次中年人出奇的沒有吩咐任何事,難道以后便不用自己了?或者是自己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了?
躊躇著離開的長隨有些失神,胡思亂想中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后已經有兩個人跟了上來,就在他轉過一個街角的那一瞬間,雪亮的刀鋒掠過了他的脖子。
死人,的確是不用再去那個不起眼的門店了!nt